拾捌:【妒火焚心,傲骨暗随】-《与卿相见亦如初》

  (一)

  南天门外,仙云缥缈,流光渐散。

  盛典的华彩余温犹存,却已迅速被离别的清冷取代。

  各界宾客如潮水般涌向天门,喧嚣渐息。

  怡鸢与子露并肩,正欲随人流踏出那巍峨天门,一道素雅身影却如云凝结,无声拦在去路。

  “怡鸢妖君,请留步。”

  羽王涵应的声音平和如古井无波,却带着山岳般的沉凝之力,让周遭喧嚣自动分流。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落在怡鸢身上,那专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怡鸢与子露脚步一滞,愕然对视,眼中俱是惊疑:羽王涵应?为何独独拦住阿鸢?

  怡鸢心跳骤紧,一丝莫名的紧张窜过脊背。

  她强自镇定,侧首对子露低语,声音微绷:“子露,你先到前面等我。”

  子露眉头紧锁,锐利目光在涵应脸上扫过,只看到一片深沉的探究,并无杀意。

  她压下疑虑,点头退开,身形隐入不远处云阶阴影,如猎豹蛰伏,目光寸步不离。

  怡鸢深吸一口微凉的仙灵之气,转向涵应,努力让声音平稳:“不知羽王殿下有何指教?”

  涵应未答,只微微侧身,优雅抬手,指向一旁悬于云海、被薄纱云雾笼罩的观景回廊:“借一步说话?”

  姿态从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雍容威仪。

  怡鸢目光下意识扫过腰间那枚淡绿玉铃铛,心念微动。

  略一沉吟,她点头:“殿下请。”

  跟随涵应步入那云雾深处的回廊,心绪如乱弦拨动。

  这位闭关多年、地位尊崇的羽王,为何独独找上她?

  答案,似乎系于那枚铃铛?

  (二)

  暗影蛰伏处。

  凌归未曾离去。

  自盛典钟鸣,他的目光便如被无形锁链缚住,死死钉在怡鸢身上。

  当看到涵应那素雅身影竟径直走向她,并最终将她拦下时,一种冰冷刺骨、混合着强烈不安与被侵犯领地的暴戾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四肢百骸!

  他想走,双脚却如灌铅沉重。

  他想移开视线,目光却生了根,无法从那两人身上剥离半分。

  当他眼睁睁看着怡鸢对子露低语,看着子露退开,看着怡鸢竟真的顺从地跟着涵应走向那僻静无人的云海回廊深处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滔天怒火、刺骨嫉妒、被愚弄的羞辱以及被忽视的尖锐刺痛,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熔岩,轰然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直冲天灵!

  “混账!”

  凌归几乎是从齿缝间碾出这两个字,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锐响,眼底翻涌的已非风暴,而是足以冰封时空的极寒深渊与焚尽万物的红莲业火!

  她将他当成了什么?!

  一个可随意厌弃、躲避的污秽影子?

  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麻烦?

  而面对涵应——位高权重、实力深不可测的神君,她便能如此温顺,如此……心甘情愿地单独相随?!

  那份刺眼的顺从,比任何刻意的疏远都更令他痛彻心扉!

  怡鸢!

  你究竟将我看作何物?!

  我这“影子”,在你心中竟卑贱至此,连一个刚出关的羽王都不如?!

  狂暴的情绪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在他胸腔内疯狂冲撞撕咬,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孤傲彻底撕碎!

  他从未感到如此失控,如此……卑劣地渴望窥探!

  就在这毁灭性情绪浪潮席卷一切的瞬间,一个与他身份、骄傲完全相悖的、近乎本能的毒念如藤蔓疯长——跟上去!

  必须知道他们说什么!

  这念头带着致命的诱惑,吞噬了一切权衡。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已先于破碎的理智而动。

  玄色身影如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原地,利用散去宾客的残影、廊柱的阴翳、飘渺的仙云,以近乎空间跳跃般的极速,向着那两人消失的回廊疾掠而去!

  快得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捕捉的虚影。

  他甚至未曾察觉,身后不远处,太子慕辰正带着温润笑意,朝他走来,欲邀共饮。

  “凌归兄……”

  慕辰的呼唤刚出口,伸出的手尚停在半空,笑容却骤然凝固。

  他只觉眼前玄影一闪,一阵裹挟着冰渣与怒火的厉风刮过,凌归的身影已彻底没入回廊拐角那片浓郁的云雾之后,只留下一缕冰冷躁动、近乎狰狞的气息残余原地。

  慕辰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温润迅速褪去,化为深沉的凝重。

  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电射向凌归消失之处,眼中再无半分随意,只剩下锐利的审视与深深的疑虑。

  凌归……方才那瞬间爆发的速度,那鬼魅般隐秘的行踪,还有那空气中残留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与……一丝近乎疯狂的嫉妒?

  这绝非他认识的那个孤高冷傲、不屑掩饰的北海仙君!

  发生了什么?

  竟让他失态至此,行迹近乎……鬼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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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辰的疑虑与呼唤,此刻的凌归浑然不觉。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如同被最炽热的妒火与最冰冷的愤怒淬炼过的磁石,死死吸附在前方那两道身影之上。

  他将自身气息收敛至虚无,如同游荡于此间的幽灵,每一步都精准踏在光影交错的盲点,每一次呼吸都轻若鸿毛。

  他潜藏在粗壮冰凉的廊柱之后,与流动的仙云合为一体,心跳却如同濒临爆裂的战鼓,在他自己的耳膜上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耻辱与愤怒的火焰。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沦落至此——北海仙君凌归,竟如阴暗鼠辈,行此跟踪窥伺之下作勾当!

  这简直是对他骄傲与尊严的极致践踏!

  然此刻,对怡鸢那刺眼顺从的焚心之怒,对涵应那未知意图的强烈猜忌,以及那几乎要撕裂他魂魄的、想要知道真相的疯狂渴望……彻底碾碎了他的原则与底线。

  他屏住呼吸,瞳孔收缩如最危险的针尖,锐利目光穿透薄纱云气,死死钉在前方不远处站定的两人身上——怡鸢纤细的背影在他眼中绷得笔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而涵应则面向着她,神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平静,可那份专注,那份仿佛天地间唯她一人的凝视,却像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凌归的心窝,并残忍地转动!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浑身浴血却獠牙森然的孤狼,潜伏在阴影里,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毁灭的冲动与极致的痛苦,只待那对话露出丝毫罅隙,哪怕对方是遥不可及的高山,哪怕这窥伺会将他自身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回廊深处,云雾缭绕,一场本该隐秘的对话,即将在一个被妒火焚心、被愤怒撕裂、被自我厌恶吞噬的偷听者面前,徐徐展开。

  而他紧绷的神经,已如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