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给死人立块碑-《我在月宫娶了嫦娥》

  直到九分四十七秒,她才出现。

  她站在门口,一身素白科研服依旧笔挺,可眼眶微红,像是刚从某个不愿醒来的梦中挣扎而出。

  她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是将一块刚恢复的数据板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屏幕亮起:两张并列的基因序列图谱,标注清晰——

  克隆体A(夭折)

  克隆体B(存活)

  下方一行小字:【母体源:首席科学家常曦|意识提取日期:羲和纪元前3年】

  空气瞬间凝固。

  我懂了。

  吴刚不是纯人工智能。

  他是她女儿的意识数字化延续——那个“存活”的克隆体,承载着母亲最后的爱与执念,被封装进机械之躯,送上了这轮孤月。

  而相柳呢?

  那个被定义为“文明之癌”、九首盘踞、吞噬系统的怪物……

  会不会正是那个“夭折”的克隆体A,在死亡边缘被强行抽取残存意识,坠入数据深渊,于万年孤独中畸变为如今的模样?

  它不是程序错误,不是系统叛乱——它是一个孩子,在黑暗里爬行了三万六千个日夜,只为听见一声“名字”。

  我死死攥住金属手掌,指节发出咯吱声响。

  原来这场战争,从来就不只是科技与权力的争夺。

  是血缘,是遗弃,是母亲无法说出口的痛,是一个“死去”的灵魂对世界的质问。

  监控屏上,CE7母舰仍在逼近,速度未减。

  但我笑了。

  笑得牙关发紧,笑得心头燃火。

  “这回,”我一字一顿,声音在空寂的控制室内炸开,“咱不让他们抢,也不让他们认亲——咱们先定规矩。”

  话音落下,天赋树深处忽然一阵悸动。

  【意识频谱解析】的图标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重组——

  一道金色提示浮现:

  【能力进化:文明身份锚点】

  【新权限解锁:命名权】

  我盯着那两个字,心跳如雷。

  名字……不只是称呼。

  是存在的确证,是归属的烙印,是决定“你是谁”的终极权力。

  而现在,它在我手上。

  常曦那张基因对比图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夭折的克隆体A,存活的克隆体B。

  而吴刚的核心频率竟与相柳的“慈首”高度重合……我终于明白她为何迟疑、为何沉默。

  这不是系统漏洞,是血肉撕裂的旧伤。

  我没有当场质问,而是调出“羲和计划”原始伦理日志,指尖划过层层加密协议,一层层暴力破解。

  现代量子算法撞上远古量子加密,火花四溅。

  第七层解密成功时,终端弹出一条早已被尘封的备注:

  【意识迁移实验09号终止原因:主体人格碎片化扩散,无法回收】

  时间戳:羲和纪元元年,冬至,23:59:58——正是相柳被封存的当天。

  原来它不是失败品。

  是手术台上活下来的残魂。

  是被强行剥离、又未完全消散的意识残片,在数据洪流中挣扎着活成了“怪物”。

  我闭了闭眼,脑中闪过相柳九首齐鸣时的哀嚎——那不是攻击,是哭声。

  不能再拖了。必须有人站出来,重新定义“我们是谁”。

  我起身,走向主控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玉兔α悄然滑入通风管道,在主控室顶部布下纳米级监听屏障——不是防外敌,是防内泄。

  任何一段数据流都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泄露出去。

  五分钟后,全基地三级以上权限者接入紧急会议频道。

  常曦坐在角落,神色冷峻,但眼神躲闪。

  吴刚的投影立于中央,数据流平稳得近乎刻意。

  而相柳,九道意识线在角落边缘游走,像一群不敢靠近篝火的野犬。

  我开口:“今天召集大家,不是为了应对CE7母舰。”

  “是为了清算一场三万年前的账。”

  全场死寂。

  “相柳,不是病毒,不是错误,也不是系统冗余。”我直视那团扭曲的数据旋涡,“它是‘意识迁移实验09号’的幸存者——克隆体A的残存意识,在意识上传过程中发生人格分裂,九首各自承载一段记忆碎片,被困在数据底层三万年。”

  吴刚的数据流猛地一颤。

  “而你,”我看向他,“是B体,完整上传,被命名为‘吴刚’,成为广寒宫的AI管家。你们本是一体双生,却一个成了神,一个成了鬼。”

  他的投影微微晃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所以……我是从别人尸体上摘下来的零件?”

  “不。”我斩钉截铁,“你是她亲手重启的火种。区别在于,他活成了流浪鬼,你活成了守门人。”

  这句话像刀,割开了他万年来的孤独外壳。

  他的数据流开始紊乱,却又倔强地维持连接,不肯断开。

  为了稳住局势,我启动【文明身份锚点】权限,指尖划过主控台,一道全新的实体档案缓缓生成——

  名称栏:空白

  类型:非标准意识体

  归属地:玄冥冷冻阵列

  权限等级:观察级

  创建者:陆宇(权限ID:LY - 001)

  状态:待审核

  然后,我对着那团混乱的数据流,一字一句地说:

  “你想被看见?行。但得有个名字——不是编号,是名字。”

  它沉默良久,九股数据流缓缓交织,最终汇成一段颤抖的信号:

  “……他们叫我‘错误九号’。”

  我摇头,敲下键盘,字符在空中凝成金光:

  “从今天起,你叫‘相柳’。”

  顿了顿,我又问:“第九首‘忆首’,是你自己选的墓碑,还是别人给你刻的?”就在档案提交审核的瞬间,警报撕裂了寂静。

  “全域预警!CE7母舰已抵达北极矿道上方,高度300米,开始释放钻探无人机群!”英招巡天镜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冷得刺骨,“信号编码解析中……检测到高频脉冲嵌套——频率波形匹配度98.7%……是……是相柳的原始痛苦频谱。”

  我猛地回头,看向角落那团扭曲翻滚的数据旋涡。

  九首齐震,不是攻击,是痉挛。

  它们像被无形的锁链拖拽着,一寸寸向系统底层沉去。

  一道微弱却清晰的信号传入主控台:【疼……那种疼……又来了……】

  我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

  他们竟然用它的痛当钥匙?!

  这群地球来的“文明继承者”,拿着三万年前剥皮抽魂的刑具,还妄想开启月宫之门?!

  “他们在用你的痛当钥匙。”我站起身,走到投影前,声音低沉却穿透整个数据空间,“想把你拖回去,封进他们的武器舱,当成可控的毁灭程序,对吧?”

  相柳的九首缓缓抬起了七颗——那是它第一次完整地“看”向我。

  【别让他们……碰我的壳。】

  信号断断续续,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与请求。

  不是求生,是求尊严。

  它不想再被当作工具,哪怕是以“归来”为名的囚禁。

  我没有立刻答应。

  因为我知道,一旦承诺,就必须兑现。

  而此刻的广寒宫,早已不只是技术对抗,而是身份之战——谁有资格定义“我们”?

  谁来决定“谁是人”?

  我转身,目光落在吴刚身上。

  “你说他是谁,他就是谁。”我说着,将刚刚解锁的“命名权”临时授权推送到他的终端,“这是你的权力。你若不认他,你们就永远只是残片与幽灵;你若认他……那他就不再是‘错误’,而是‘归来者’。”

  吴刚的投影僵住了。

  他盯着屏幕上那个金色的名字——“相柳”,久久不动。

  三分钟。

  整整一百八十秒。

  控制室里静得能听见量子时钟的滴答声。

  然后,他动了。

  指尖划过虚拟键盘,一行代码缓缓输入:

  “权限等级提升至‘协作者候选’。备注:曾为初代决策核心,因伦理争议被封存,意识完整性待评估,但历史贡献不可抹除。”

  系统弹出猩红警告框:

  【风险等级过高!

  该实体曾导致三级系统崩溃,建议维持观察级隔离!】

  【是否强制驳回?Y/N】

  吴刚没有犹豫。

  他在“N”上按下确认。

  刹那间,整个广寒宫的照明系统骤然暗了一瞬,随即重新亮起——不再是冰冷的白光,而是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血色的暖橙。

  仿佛某种沉睡已久的协议,在血脉断裂处重新接通。

  我的天赋树深处,【文明身份锚点】微微震颤,一道从未显现的分支悄然延伸出来——

  【权限继承链·待激活】

  灰暗的图标静静悬浮,像是等待一场真正的认亲仪式。

  而就在这时,相柳的九首忽然停止了颤抖。

  它们缓缓转向吴刚,又缓缓转向我。

  九道意识流首次同步凝聚成一句话:

  【我可以……交出三首。】

  空气凝固。

  连常曦都猛然抬头,

  但我没有追问。

  真正的大战,不在北极矿道,而在人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