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变故-《教令院劝退生,提瓦特最强打工人》

  万民堂后厨,烟雾缭绕。

  平日里的食物香气依旧。

  只是案板上不再是熟悉的食材,倒像是什么炼金术士的工作台,摆满了颜色可疑的粉末、萃取液和形状奇特的植物根茎。

  我和香菱面对面坐着,中间摊着一本写满潦草字迹的笔记。锅巴趴在角落,担忧地看着它的主人。

  香菱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她用力揉了揉脸:“生命的真谛……到底该用什么味道来表达呢?”

  卯师傅当年憾失前三,香菱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这次,她铆足了劲要争个高下。

  不知怎么,我们讨论的方向就偏到了生命的真谛这个宏大命题上,并且固执地认为,必须用菜肴来诠释它。

  我们决定做三道菜。

  第一道,名为《腐土》。

  用的是从纳塔的苦种,磨成粉,混合了几种水果提取的粉末,烘烤成深褐色的糕体,上面零星点缀着几片清心花瓣。

  我去过纳塔。

  纳塔文明以死扞卫土地,向死而生。

  土壤是终点,也是起点,孕育新生,埋葬尸骨。

  生命从死亡的怀抱中萌发。

  这苦涩的尽头是回甘。

  诉说着生命最原初的悖论——死亡。

  这是生命最丰饶的养料。

  我负责一部分理论部分,而香菱只参考了我的理解做出来的。

  第二道的菜名是《逆流之鱼》。

  选用稻妻特产的一种肉质细嫩的鱼,经过反复捶打、熬煮,直到鱼肉完全融化在汤中,只留下完整的鱼骨,悬浮在乳白色的浓汤里,姿态确实像在奋力逆游。

  我在稻妻见过太多巨大的骸骨,大鱼之骨,大蛇之骨,如山如守护神,它们多数与时代洪流相悖,或为了某个信念献身。

  生命终将如化石般凝固,但那奋力逆流的姿态本身,便是对宿命最悲壮的歌颂。

  “这鱼骨…会不会卡住客人嗓子?”

  “不会的!熬煮很久了,而且我们会提醒客人小心。”香菱信心满满。

  第三道是《虚无》。

  用之前山洞里那种苍白的甜腻果子和璃月最普通的白米,熬煮成粥。

  果子甜,但吃完舌根会泛起持久的涩味。

  死亡之后,一切归于虚无。生命的滋味,最终不过如此——初尝似甜,回味皆涩。

  锅巴围着灶台打转,鼻子嗅来嗅去,对这几道闻起来都颇为特殊的菜肴,第一次露出了犹豫和嫌弃的表情,最后默默地缩到角落玩自己的尾巴去了。

  “感觉…还差点什么。”香菱蹙着眉,盯着那碗颜色寡淡的《虚无》。

  总不能给客人端杯白开水吧?要是香菱是大师,众人皆会惊叹必是大师藏着的意义。

  可我们距离大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我们俩都陷入了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魔怔状态。

  食材不再是目的,它们成了哲学的词汇,是用来言说死亡与生命的语言。

  至于味道…已经退居其次。

  就在我们对着那碗虚无粥苦思冥想如何让它更特别时,胡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香菱!小荼荼!在不在?”

  我们互看一眼,有些意外。

  堂里坐着胡桃,还有……

  那女子穿着素净,脸色有些苍白,眼神空茫地望着桌面,双手安静地交叠在膝上。

  胡桃难得收起了平日的跳脱,坐在她身边,神情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这是宁微姐,以前你见过的,”胡桃小声介绍,“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随后她轻声咳了咳,大声:“咳咳,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来招待一下吧。”

  我和香菱连忙把三道菜摆上桌,热情地介绍起来。

  “这是腐土,象征死亡孕育新生……”我指着那黑褐色的糕体。

  “这是逆流之鱼,喝喝鱼汤吧。我用了这几味……”香菱介绍着鱼汤。

  “这是虚无粥……”我最后指向那碗粥。

  宁微安静地听着,拿起勺子,先是舀了一小口腐土。

  她细细咀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说什么,默默咽了下去。

  接着,她尝了鱼汤,汤勺碰到碗底的鱼骨,她看着那完整的鱼骨,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依旧沉默。

  最后,她的勺子伸向了那碗虚无粥。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粥是温的。

  她吃得很慢,很专注,仿佛不是在品尝食物,而是在咀嚼我们强加于其上的那些沉重意义。

  是错觉吗?我觉得这位小姐,有些悲伤。

  忽然,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进了粥碗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她低着头,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压抑着破碎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

  她终于忍不住,放下勺子,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我们都愣住了。

  胡桃连忙揽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宁微姐……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不好吃我们就不吃了……”

  今天的胡桃也有些奇怪。

  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和香菱互相看了看,这几日为了食神比赛的内容我们几乎都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情。

  宁微只是摇头,哭得说不出话,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哭声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悲伤。

  我和香菱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我看着桌上那三道菜肴。是味道糟糕到让人吃了就想哭的程度吗?

  “为什么……”她声音哽咽,“为什么要告诉我……死亡是养料……终结是悲壮……最后一切都是虚无……”

  她抬起泪眼,看向我和香菱,那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无尽的迷茫,“攸然他……他没了……就是没了啊……什么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新生?哪来的什么意义?”

  “他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他说……我一直姓付,我便一直得到幸福。可是为什么……我的幸福呢……”她泣不成声,“我不要这些道理……我只要他回来……哪怕……哪怕只是一碗能让我觉得……他还在我身边的……热汤也好……”

  她伏在桌上,瘦弱的脊背因哭泣而剧烈起伏。

  胡桃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等她哭够了,胡桃搀扶着她,却被她推开,“我打算,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谢谢你胡桃,我会告诉胡堂主,你长大了,会照顾好的……”她的声音颤抖着,越说到后面越泣不成声。

  胡桃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回到我们身边。

  之后,胡桃就和我们讲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付宁微。

  孤儿,从小被桑家收养,与丈夫桑攸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丈夫桑攸然和公公在从枫丹回璃月的船上不知遇到了什么,船毁人亡,连尸骨都没能找到。

  这消息是前几日的,是桑家一个小厮去问的,本想着在压几天,没想到纸包不住火,宁微还是知道了。

  桑家经营外贸,待人宽厚,桑攸然更是街坊邻里交口称赞的好后生,对宁微极好。

  桑攸然怜她身体弱,没打算传承子嗣,只盼着与她平安相守。

  如今,一切都碎了。

  而胡桃则是被胡堂主交代好好照看宁微,桑家只剩下桑母和宁微了。桑母身体也一向不好。如今一听丈夫和儿子都没了,一时间昏过去,到现在也没醒。

  宁微状态很不好。

  外人的总结寥寥数语,却是她曾经拥有的全部丰富的过往和温暖的依靠。

  可现在真的都结束了。

  “胡桃,是真的,没有回来吗?”

  胡桃垂眸:“嗯……这件事被压了一阵子……我也不好说,爷爷也不告诉我具体原因。只是……”

  香菱的脸色也渐渐白了。

  锅巴不知何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用脑袋蹭了蹭香菱的小腿。

  食材重要吗?

  我们用了来自纳塔的苦种,稻妻的鲜鱼,绝云间的异果。

  它们稀有,它们特别,它们被我们赋予了沉重的象征。

  但厨师的心,又是什么?

  她看着碗盘。

  “对不起,”她声音静悄悄的,却很清楚,“是我们…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