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家书招玉回-《红楼修仙:代师授徒林黛玉》

  第二日,风雪已歇。

  天光自窗外透入,清冽得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冷玉。

  登仙楼内,陈玄依旧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轻阖,气息绵长。

  只是那沉静之下,识海中却正翻涌着昨夜定下的计划。

  炒豆儿手脚麻利地用一块半干的棉布擦拭着桌案,口中也未曾闲着。

  “仙师,您是不知道,这府里头可真邪门了。”

  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味道。

  “今儿一早我出去打水,就听见小丫头们嚼舌根,说珍大爷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就请了太医过去,把脉问诊的好一阵折腾,可问起什么病,又谁都说不上来。”

  陈玄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炒豆儿见仙师没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手里的抹布在香炉底座上转了个圈。

  “还有更怪的呢,蓉大奶奶也病倒了,听说病得还不轻,躺在床上说胡话呢。”

  “这好端端的,一个接一个的病,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

  她絮絮叨叨,又叹了口气。

  “林姑娘也好些日子没过来了,我那几个字,认了后面的,就忘了前面的。”

  听到秦可卿病了,陈玄心中一动。

  一道凡人无法察觉的神识,如无形的流水,瞬间穿过重重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贾蓉那边的院落。

  卧房之内,帐幔低垂。

  秦可卿果然躺在床上,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如纸。

  她双唇翕动,口中正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眉心紧蹙,似是陷入了某种醒不过来的梦魇。

  陈玄的神识在她身上轻轻一扫。

  是昨夜惊惧过度,心神失守,又兼之郁结于心,才引发了这场病症。

  根子上,还是心病。

  于身体并无大碍,只需寻些安神的汤药调理,再静养些时日,便能好转。

  他旋即收回了神识,心下稍安。

  炒豆儿将抹布洗净晾好,又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笑。

  “仙师,我爹他……他昨天都能下床走两步了,精神头比前些年还好呢。”

  “我哥也是,自打上次见了仙师您,回家后就像丢了魂似的,总一个人闷着想心事。”

  她眨了眨那双清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试探。

  “仙师……您究竟是让我哥去做什么天大的事了?”

  陈玄并未回答。

  炒豆儿一看他那无波无澜的神情,便知自己多嘴了,连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问,乖巧地退到一旁去整理书卷。

  陈玄交给田苗的,自然算不上什么天大的事。

  对于一个在宁国府里只管套车赶马的下人,又能做什么。

  只是陈玄观那青年,眼神里藏着一股子不同于寻常奴仆的机灵劲,更有一份被生活打磨出的坚韧。

  他要田苗做的,很简单。

  平日里为府中的主子们驾车时,多用耳朵,少用嘴巴。

  留心那些与贾府来往的人物,注意那些登门的官绅商贾。

  无论亲近的,还是敌对的,但凡听到了什么,记在心里便可。

  在陈玄看来,贾府这艘看似华丽的大船,其沉没之因,绝不仅仅是内部的腐朽蛀蚀。

  那些盘根错节的外部势力,那些看不见的利益纠葛,或许才是真正掀起风浪的黑手。

  他自己虽能以神识笼罩整座神京,看到的,却终究只是浮于表面的车马人流。

  内里的人心算计,利益交换,却如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

  田苗,便是他投石问路的第一颗石子。

  一枚闲棋罢了。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却透着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慌乱,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闷响。

  炒豆儿以为是哪个小丫头冒失,刚要探头出去看看。

  一道熟悉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楼梯口。

  是林黛玉。

  “林姑娘!”

  炒豆儿脸上一喜,以为先生终是记起自己这个学生了。

  可她脸上的笑容,在看清林黛玉神色的瞬间,便僵住了。

  眼前的林黛玉,脸上不见了往日的娴静与灵秀。

  她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焦灼与忧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连唇色都失了几分红润。

  炒豆儿心里那点雀跃,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没来由的慌张。

  陈玄也睁开了眼。

  登仙楼内,一时静得只听得见林黛玉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还有那从窗外透入的,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天光。

  陈玄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平静如古井。

  只是那古井深处,却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所有的慌乱与无助。

  未等任何人开口,林黛玉那双含泪的眸子对上陈玄的视线,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强撑了一路的坚冰,轰然碎裂。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顺着她苍白的面颊滑下,砸在襟口,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想说话,嘴唇却哆嗦得不成样子,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那模样,看得人心都揪紧了。

  “怎么了。”

  陈玄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可是宝二爷又招惹你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一只手,轻轻拨开了那浓重的悲伤迷雾,试图寻找源头。

  林黛玉猛地摇头。

  那动作幅度极大,连带着发髻上的珠钗都跟着一阵乱晃,仿佛要将这个可能性彻底甩开。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那信纸早已被手心的汗与泪浸得皱巴巴的,边角都起了毛。

  她将信递过来,手抖得厉害,几乎要拿捏不住。

  “家……家中来信……”

  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父亲……父亲病重,要我……要我速速回去……”

  话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她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就那样直直地看着陈玄,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孤高与诗意,也没有了少女的羞怯与矜持。

  满满的,都是最原始、最赤裸的哀求。

  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岸边唯一一根看似能够救命的稻草。

  陈玄接过那封薄薄的信,并未展开。

  他的指尖能感受到信纸上残留的,属于她的湿润与微颤的温度。

  一瞬间,前世书本中那些泛黄的文字,在他识海中变得清晰无比。

  林如海。

  前科的探花,皇帝钦点的巡盐御史,坐镇扬州这天下第一的富庶繁华之地。

  他不仅是文坛领袖,更是朝中一股不可小觑的清流势力。

  有他在,林黛玉便永远是官家大小姐,是巡盐御史的嫡亲爱女,在这贾府之中,便有了一份外人无法撼动的底气与根基。

  陈玄的目光,深邃了些许。

  从神京到扬州,水陆兼程,快马加鞭也要近月余。

  一封信能送到这里,要她回去见一面,这已经不是病重那么简单了。

  这分明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这一趟回去,哪里是探病,分明是奔丧。

  他终于明白她眼中那份绝望的祈求。

  她不傻,她比谁都聪明。

  信中的言辞再如何委婉,她又岂会看不出背后的凶险。

  可她又能求谁?

  贾府里的太太奶奶们,或许会为她垂泪,会为她安排车马,但那都只是人之常情。

  只有他。

  只有他陈玄,能治好她从娘胎里带来,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顽疾。

  在她心中,他或许早已不是凡人,而是能与阎罗争命的仙师。

  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陈玄却沉默了。

  他如今的神识,能轻易覆盖整座神京,却无法瞬间跨越千里,去探查扬州城内一个凡人的生死气数。

  宁国府这边,秦可卿的劫数如悬顶之剑,他虽布下了后手,但那也只是一个预警的法门,并非万全之策。

  贾珍那厮,被他惊退两次,难保不会有第三次。

  此刻离开,似乎并非上策。

  可……林如海若是不死呢?

  陈玄的脑中,一个大胆的念头陡然升起。

  若是林如海不死,以他的财力与在朝中的地位,贾府这艘即将倾覆的破船,是否就能多一块压舱石?

  就算最终依旧难逃衰败的定数,但至少,不至于落得个“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的白茫茫结局。

  师父要他入世历劫,扭转气运。

  秦可卿是宁府风暴的中心,那这林如海,或许就是撬动整个贾府,乃至更大棋局的一个关键支点。

  去,还是不去?

  一念是眼前的安稳,一念是未来的变数。

  他的沉默,在林黛玉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