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蝼蚁亦偷生-《红楼修仙:代师授徒林黛玉》

  与这份热火朝天的忙碌相比,宁国府的后罩房,却安静得像一片坟地。

  瑞珠失魂落魄地走在抄手游廊下。

  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听不见前院的喧嚣,也听不见身旁小丫鬟们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灰白。

  天是灰的,地是白的。

  奶奶死了。

  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

  可她呢?

  她还活着。

  贾珍那张阴鸷的脸,那句淬了毒的话,像梦魇一样,在她脑子里反复回荡。

  “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不死,她的爹娘,就要遭殃。

  她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怎么可能斗得过国公府的主人。

  没有路了。

  一条路都没有了。

  她的脚步,停在了一根粗大的朱红廊柱前。

  那柱子,刷着红漆,看上去那么结实,那么可靠。

  撞上去,应该……就不会再疼了吧。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瑞珠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根柱子,猛地冲了过去。

  死,或许是一种解脱。

  预想中,那头破血流的剧痛,没有传来。

  她的额头,像是撞在了一团厚厚的,温暖的棉花上。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猛地向后一弹。

  她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地上。

  瑞珠愣住了。

  她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完好无损。

  她又抬头看了看那根朱红色的柱子,它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怎么回事?

  她陷入了一种巨大的,荒谬的迷茫之中。

  连死,都死不成了吗?

  “就这么死了,值得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不大,却精准地刺破了她耳边的嗡鸣。

  瑞珠浑身一僵。

  她猛地回过头。

  只见回廊的拐角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青色道袍,身形清瘦,可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是藏着星辰大海。

  是……仙师。

  是那个跟着奶奶,见过几次面的陈玄仙师。

  看清来人的瞬间,瑞珠那双早已干涸,只剩下死气的眼睛里,像是突然开了闸。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仙师……”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的,却是沙哑的,不成调的呜咽。

  “仙师……你怎么才回来……”

  “奶奶死了……”

  “奶奶她……死了……”

  “我也活不成了……我也活不成了啊……”

  她像是要把这辈子的委屈与恐惧,都哭出来。

  陈玄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

  秦可卿房中发生的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贾蓉眼中一而过的怨毒。

  有时候,天道自有其运转的规律。

  自己的到来,的确改变了一些东西。

  那就,何妨再多变一些。

  “她死她的,你活你的,有什么相干。”

  陈玄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温度。

  瑞珠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玄。

  她摇着头,泪水混着鼻涕,狼狈不堪。

  “不……不是的……仙师你不懂……”

  “你不懂……”

  陈玄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我不懂?”

  “不过是贾珍的三言两语,你就甘心放弃一切,用自己的命,去成全他的体面?”

  “还是说,要跟着你的奶奶去了,才算不负你们的主仆情谊?”

  “你对得起,把你拉扯大的爹娘吗?”

  瑞珠如遭雷击。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陈玄。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那片混沌的绝望。

  “不然呢?”

  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希望。

  “我一个下贱的丫头,难道还能对宁国府的主人,说一个‘不’字吗?”

  “我不死,我爹娘……我爹娘就好不了!”

  “我死了,他们才能活!”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保全家人的办法。

  用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

  “哦?”

  陈玄点了点头。

  很好。

  这丫头,不是愚忠得一心求死。

  她只是被逼到了绝路。

  蝼蚁尚且偷生,只要有一条缝隙能透进光来,她就不会真的想死。

  而这条路,他陈玄刚好能给。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却因为他那句话而重新燃起一丝求生欲的丫鬟。

  “宁国府的主人,对你来说,比天大。”

  陈玄的声音很平静。

  “可对贫道来说。”

  他摇了摇头。

  “不算什么,你可相信?”

  相信吗?

  她怎么可能不信。

  天香楼那日,那个在她们这些下人眼中,如同阎王爷一般,一句话就能决定她们生死的珍大老爷,就那么被仙师逼着,跪了祠堂。

  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在仙师清冷的目光下,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在宁国府,贾珍是天。

  可在仙师眼中,或许,这位天大的主子,与她这个跪在地上的丫鬟,并无不同。

  都是脚踩着地的凡夫俗子。

  这个念头,像一道刺目的光,撕裂了瑞珠眼前那片灰败的绝望。

  她那僵硬的,几乎要断掉的脖颈,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下去。

  “既如此,贫道给你两个选择。”

  陈玄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一,贫道可保你安然出府,从此天高海阔,贾珍动不了你分毫。”

  出府?

  瑞珠刚刚燃起一丝光亮的眼睛,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她想都没想,便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是奶奶的陪嫁丫鬟,是死契。

  无缘无故地被放出去,在外人看来,就是犯了天大的错,被主家撵了。

  那样一来,她爹娘在乡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而她自己呢?

  有家不能回,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在这吃人的世道,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牙子转手卖到那个腌臜地方去。

  那样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她的反应,并未出乎陈玄的意料。

  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她们这些身在豪门的丫鬟,看似光鲜,实则身上都缠着看不见的,比铁链更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