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棋盘上的黑子-《千金的救赎》

  槐柏韵归国的那天,玉槐居的氛围明显变得不同。

  清晨开始,整个庄园便进入了一种高效而有序的运转中。佣人们仔细地打扫着每一个角落,厨房开始准备丰盛的接风晚宴,就连花园里的花,似乎都被修剪得更加精神了几分。

  安保团队的警戒等级,也重新提升到了最高。陈博亲自带队,一遍遍地检查着所有的安防设施,确保万无一失。

  顾念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知道,他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随着槐柏韵的回归和他那四名精英保镖的入驻,玉槐居的防御将再次变得固若金汤。想要在不引起任何察觉的情况下同时清除两个目标,难度呈几何倍数增长。

  那晚的犹豫,那瞬间的恻隐之心,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心中那股熟悉的焦躁感再次升腾起来。但这一次,焦躁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

  他庆幸,自己没有在那晚动手。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恐惧。他正在背离组织的教条,背离他作为“无”的生存法则。他像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脚下的路,正在一点点地崩塌。

  下午四点,那辆黑色的防弹迈巴赫准时驶入了玉槐居的大门。

  车门打开,槐柏韵从车上下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倦色,但精神很好。

  槐稚秀早已等候在主宅门口,看到父亲回来,她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一朵瞬间盛开的向日葵。

  “爸爸!你回来啦!”她快步跑上前,给了父亲一个大大的拥抱。

  “回来了。”槐柏韵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温情所取代,他慈爱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在家里乖不乖?”

  “当然乖啦!”槐稚秀仰着脸,撒娇似的说道,“我都有好好练琴,画画也很有进步哦。”

  “好,好,我们家秀秀最棒了。”

  父女俩亲昵地交谈着,走进了主宅。

  顾念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画面,温馨得像一幅油画,与他所处的,这个充满了杀机和阴谋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警戒上。

  但他的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不寻常的细节。

  槐柏韵身边那四名贴身保镖,在走进主宅前,几乎是同时,用一种极其隐晦的,审视的目光,扫视了周围所有的安保人员。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停留不超过0.5秒,锐利如刀,带着一种评估和筛选的意味。

  当其中一人的目光与顾念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顾念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那不是普通的,对陌生人的警惕。那是一种同类之间,才能感受到的,对潜在威胁的锁定。

  顾念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些人,不简单。他们绝非普通的保镖,他们的身上,有着和自己同源的,属于黑暗世界的气息。

  这天晚上,晚宴过后,主宅里一片欢声笑语。

  顾念依旧在夜色中巡逻。雨后的夏夜,空气清新,星空格外明亮。他走到西侧围墙附近,那个他曾经擒获狗仔的地方。

  这里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声。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个黑影,正悄无声息地从墙外翻了进来。

  动作干净、利落、无声。

  是专业人士。

  顾念没有立刻发出警报。他闪身躲入一旁的灌木丛阴影中,收敛了所有气息,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那个黑影落地后,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便熟练地避开监控,朝着主宅的方向潜行而去。

  当那人经过一盏地灯,侧脸被短暂照亮的瞬间,顾念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槐柏韵白天带回来的那四名保镖之一。就是那个,对他流露出明显敌意的男人。

  一名理应在主宅内进行贴身护卫的核心保镖,却在深夜脱离岗位,从外部潜入。这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信号。

  他想做什么?勘察路线?还是……与某人接头?

  顾念没有动。他决定静观其变。他要知道,这潭浑水之下,到底还藏着多少条鲨鱼。

  他慢慢地从阴影中退了出来,没有去追赶那个人。他绕了一个大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巡逻路线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按下耳麦,声音平稳地报告:“C区巡逻正常,无异常情况。”

  然而,就在他报告完毕的瞬间,他的耳麦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电流杂音。

  ——滴。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便消失了。

  但顾念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不是普通的信号干扰。

  这是“组织”内部,最高级别的,用于在特殊情况下,确认同伴身份的,加密脉冲信号。

  它的意思是:

  “我在你附近。你是谁?”

  顾念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一路攀升至头顶。

  组织里,还有其他人,也接了同样,或者相关的任务,并且已经潜入了玉槐居?

  会是谁?

  是刚才那个神秘的保镖?还是……另有其人?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知道,他必须在三秒内,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否则,对方将会把他判定为“未知威胁”,并采取相应的行动。

  回应,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身份,将自己置于一个未知的盟友或敌人的视线之下。

  不回应,意味着他将同时面对组织内部和外部的双重威胁。

  他的人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危机四伏。

  他看了一眼远处灯火通明的主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槐稚秀那张干净的,带着一丝忧郁的脸。

  他缓缓地抬起手,食指在耳麦的侧面,用一种特定的频率,轻轻敲击了一下。

  ——滴。

  他做出了选择。

  他回应了那个寂静的警报。他不能成为一个被动的靶子,他必须知道对方是谁,目的为何。

  直到交班时间,对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信号,也没有现身。

  顾念走进安保中心的更衣室,里面空无一人。他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正准备换下制服,动作却猛地一顿。

  他的储物柜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枚棋子。

  一枚黑色的,由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围棋棋子。

  棋子被放在他叠得整整齐齐的便服上,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深而危险的光。

  顾念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组织的沟通体系里,白子,代表“等待”或“对话”。而黑子,则代表着——“威胁”与“行动”。

  这不是邀请,这是警告。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棋子,在棋子的底部,看到了一行用针尖刻下的,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小字。

  “目标是我的。滚。”

  字迹锋利,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与杀意。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顾念的心底深处升腾而起。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身为顶尖杀手的尊严,被赤裸裸地挑衅了。

  他一直是一匹独狼,在他的狩猎场里,他就是唯一的规则。而现在,却有另一头狼,闯入了他的领地,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所有权。

  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充满敌意的保镖。他不仅发出了信号,确认了顾念的身份,还用这种方式,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滚。”

  顾念紧紧地攥住那枚黑子,冰冷的石子几乎要嵌进他的掌心。

  这件事,让整个任务的性质,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这不再只是他与自己内心挣扎的战斗。一场来自组织内部的,残酷的同类竞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槐稚秀,这个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情绪的目标,此刻,在他的眼中,又多了一重身份。

  她不再仅仅是他的任务,也成了另一个杀手的猎物。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顾念的心里。他无法分辨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任务被抢夺的愤怒?还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本能的抗拒?

  他抗拒“他”的猎物,被别人染指。

  他走出玉槐居,开着车消失在夜色中。

  他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开到了一处废弃的码头。他坐在车里,看着远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拿出了那把槐稚秀送给他的,黑檀木梳。

  在另一只手里,是他刚刚收到的,那枚冰冷的黑曜石棋子。

  一把,是来自阳光下的,带着温度和善意的馈赠。

  一枚,是来自阴影里的,带着杀意和威胁的警告。

  它们代表着他此刻所处的,两个极端的世界。

  他知道,他不能“滚”。他一旦离开,就等于承认自己是失败者,是组织的弃子。而那个神秘的同类,也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一个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竞争者”。

  棋局已经开始。

  他,槐稚秀,还有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黑子”,三个人,都已身在局中。

  而他,必须改变策略。在杀死她之前,他必须先保证……她不能死在别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