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梅花的影子-《谍战:孤身入敌营》

  1939年,5月。

  春天,降临到了这座早已被战争的寒冬,冰封了许久的城市。

  但这个春天,没有带来任何生机。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花草的芬芳,而是一种,更加压抑的、混合了恐惧、屈辱和一丝虚假繁荣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汪精卫,那个曾经的“革命英雄”,如今,却像一条被主人召唤的狗,摇着尾巴,从河内,来到了上海。

  他的到来,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抹布,试图将这座城市上空,那面青天白日的旗帜,给彻底地,擦拭干净,然后,换上一面,更“鲜艳”,也更耻辱的、新的“和平”旗帜。

  而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场,无形的、却比任何炮火都更致命的“寒流”。

  一个名为“梅机关”的、由日本陆军参谋本部直接管辖的特务组织,像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黑色肿瘤,开始在这座城市的肌体上,疯狂地,滋生,蔓延。

  它的触角,伸向了每一个角落——政府,商界,帮派,甚至,是那些最不起眼的、贩夫走卒的茶馆和酒肆。

  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无数潜伏在暗处的、曾经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抗日志士,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由日本人和汉奸联手发动的白色恐怖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有的,被装上麻袋,扔进了黄浦江。

  有的,则被送进了那座新成立的、比任何地狱都更可怕的“魔窟”——极斯菲尔路76号。

  ……

  霞飞路,那栋属于“施耐德女男爵”的、安静的公寓里。

  林薇,正独自一人,坐在那架老旧的、斯坦威的三角钢琴前。

  她的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缓缓地,流淌着。

  弹奏的,是一首,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弹过的、充满了思念和悲伤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

  琴声,很轻,很柔,像一阵从遥远的、回不去的故乡,吹来的、带着凉意的风。

  却又像,一把无形的、最锋利的手术刀,在无声地,剖析着她自己那颗,早已被伪装和杀戮,侵蚀得千疮百孔的灵魂。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接到,来自南京的任何指令了。

  戴笠,那个总是喜欢将她,当成最锋利的刀,去投向最危险的战场的男人,此刻,却像彻底遗忘了她一样,选择了沉默。

  她,和她的“狐刺”,像一群被遗弃在了滩头的、孤独的士兵,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潮水,不断上涨,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她,即将要被这片无边的、充满了琴声的死寂,给彻底吞噬时。

  一阵极其轻微的、属于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是百灵。

  她,回来了。

  她的身上,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属于洋行女秘书的灰色套裙,脸上,也带着一副遮住了她半张脸的、大大的黑框眼镜。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妩媚和玩味的桃花眼,此刻,却像两潭被冰封了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湖水,充满了疲惫和……一丝无法被完全掩盖的悲伤。

  那场发生在海军俱乐部的、血腥的刺杀,让她,失去了一个,她最好的姐妹。

  也让她,彻底地,失去了那座,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华丽的舞台。

  “老板,”百灵的声音,有些沙哑,“有客到。”

  林薇的琴声,戛然而止。

  她缓缓地,合上了琴盖。

  “谁?”

  “一个,您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

  百灵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张制作精美的、由上好的桑皮纸制成的、充满了日式风格的请柬,轻轻地,放在了钢琴上。

  请柬上,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行,用毛笔,写下的、充满了禅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气场的行书——

  “月色正好,静待花开。

  ——影佐祯昭”

  林薇看着那个名字,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蓝眼睛,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去碰那张请柬。

  她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窗边。

  她看着窗外,那片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染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色的繁华的城市。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冷静。

  “赵峰呢?”

  “在外面。”百灵回答,“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街对面的那家咖啡馆里。

  他说,他要亲眼看着,您,走进那座魔窟。”

  林薇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仿佛,能看到,那个,正坐在对面的阴影里,像一头忠诚的、沉默的猎犬,为她,守护着最后一道防线的男人。

  她的心中,闪过一丝暖意。

  但很快,就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属于指挥官的冰冷,所取代。

  “告诉他,”她缓缓地说道,

  “从现在起,我不需要他的‘守护’。”

  “我需要他,变成我的‘影子’。”

  “我需要他,和他手下那些,最可靠的人,对我,进行24小时,全天候的‘反向监控’。”

  “我要知道,从我踏出这栋公寓开始,到我,走进影佐祯昭那座‘梅机关’的府邸。

  这一路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

  他们的位置,他们的数量,他们的武器,甚至……他们,每一次眨眼的频率。”

  百灵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老板,您这是……”

  “影佐祯昭,”林薇转过身,看着她,那双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的光芒,

  “他,不是丁默邨,也不是南造芸子。”

  “他,是一条,真正的、懂得如何布局的、来自深渊的巨蟒。”

  “他今晚,请我赴宴。

  绝不仅仅是,为了试探我那么简单。”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我,展示他的肌肉,他的爪牙,他的……那张早已遍布了整个上海的、看不见的网。”

  “而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自信的弧度,

  “就要在他,自以为是的、完美的舞台上。

  亲手,为他,找出,那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

  “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