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分阵营-《大明孤臣:从科举到定鼎四海》

  晨光初透,沈砚秋指尖划过户部旧档上积落的薄尘,苏清鸢连夜整理的盐商名录与偷税证据已整齐码在案头。他目光凝在“十大盐商”中与张慎言有姻亲关系的三个名字上——陈永年、赵德贵、孙福海。这三人把控淮盐近四成,昨夜竟联合其余七家在衙门外鼓噪“沈郎中乱政”,背后若没有东林默许,断不敢如此嚣张。

  “大人,”苏清鸢推门而入,袖口沾着墨渍,“崔应元今早去了盐商下榻的悦来客栈,半个时辰才出来。”她将一张叠成方胜的密报递过,“客栈掌柜是崔应元妻弟,盐商代表昨夜密会时,提到‘已备十万两孝敬魏公公’。”

  沈砚秋展开密报,冷笑一声。他早料到崔应元会借盐商生事,却没想到东林一系也暗中使绊——张慎言前日还假意关切“盐税新政宜缓行”,今日便纵容姻亲带头闹事。这朝堂之上,果然没有纯粹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备车,”他起身将证据收入袖中,“先去见见那些‘活不下去’的盐商。”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内,陈永年捏着景德薄胎茶盏,睨着另外两位盐商:“张大人传话了,只要咱们咬死不松口,拖到朝廷妥协,往后淮盐引票还能多分两成。”赵德贵嘿嘿一笑:“还是陈爷有门路。那沈砚秋不过是个愣头青,懂什么盐务?”孙福海却有些不安:“可我听说……沈砚秋连朱常浩都扳倒了,咱们硬扛着,万一他查旧账……”

  “怕什么?”陈永年嗤笑,“咱们的账目早打点干净了。他沈砚秋还能凭空变出证据不成?”

  话音未落,门外长随慌慌张撞进来:“三位爷,沈、沈郎中到楼下了!”

  沈砚秋刚踏入客栈大堂,十大盐商代表便围了上来。陈永年拱手假笑:“沈大人,不是咱们不识抬举,实在是一成税太重!盐业利薄,再加税可真要逼死人了!”身后盐商纷纷附和,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沈砚秋不语,径直走到堂中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众人。他注意到站在最后面的几个中小盐商——李茂才、王老实、周顺——皆衣着朴素,神色忐忑,与陈永年等人的绫罗绸缎形成鲜明对比。

  “利薄?”沈砚秋缓缓开口,声不高,却压住满堂嘈杂,“去岁淮盐出产一百八十万引,仅陈老爷一家便占三十万引。按市价,一引净利五两,陈老爷年获毛利一百五十万两。如今增税一成,不过十五万两,何来逼死之说?”

  陈永年脸色骤变:“你、你怎知……”

  “我不但知道这个,”沈砚秋从袖中抽出一卷册子,“还知道陈老爷三年前以‘损耗’名义,每引少报一斤二两,三年累计偷税十一万四千两。”他目光转向赵德贵、孙福海,“赵老爷将盐引私下转卖徽商,赚差价七万两,未缴一分税;孙老爷虚报船难,诈免盐课五万两……”

  一桩桩、一件件,数字精准,时间清晰。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盐商们个个面如土色,陈永年指着沈砚秋,手指发抖:“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沈砚秋轻轻放下册子,“刑部大堂上自有分晓。不过——”他话锋一转,看向那些中小盐商,“沈某今日来,不是要逼死谁,而是给诸位一条活路。”

  他站起身,走到李茂才面前:“李老板去岁完税一万两千两,实缴一万两,因淮安水患特许减免两成,可对?”李茂才一愣,连忙点头。

  “新政之下,李老板这等年销五万引以下的,税减半成。”沈砚秋声音提高,“且户部会优先保障你们的盐引,绝不让大商挤占。”

  中小盐商们面面相觑,继而露出喜色。李茂才激动得胡子直抖:“沈、沈大人此言当真?”

  “户部公文,今日便发。”沈砚秋转身,冷冷看向陈永年等人,“至于诸位……偷税的旧账,沈某可以暂时不追究。但新政必须执行——不过,沈某也给诸位一个补偿。”

  他从苏清鸢手中接过一份文书:“西北棉纺公坊产的棉布,每年有三十万匹专卖权。诸位若愿按新政缴税,可优先获得专卖资格。一匹棉布在西北,至少净利三钱。”

  陈永年眼神一动。西北棉布紧缺,三十万匹就是九万两利润,几乎抵掉增税的大半!他与其他两位东林姻亲交换眼色,均看到对方心动。

  “当然,”沈砚秋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若还有人觉得‘活不下去’,非要闹到刑部……沈某也只好奉陪。”

  堂内一片死寂。方才还团结一心的盐商阵营,此刻已悄然分裂——中小盐商聚在李茂才身边,窃窃私语着减税的好处;陈永年三人围成一圈,低声争论着棉布专卖的利润;其余四个大盐商左看右看,终于有一个凑向陈永年:“陈爷,我看……这买卖做得过啊!

  半个时辰后,沈砚秋走出客栈。苏清鸢低声道:“陈永年已答应带头缴税,但要求棉布专卖权写进契约。”

  “给他。”沈砚秋登上马车,“东林党舍了小利保大局,咱们也见好就收。”他揉了揉眉心,“崔应元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得知盐商倒戈,在衙门里摔了一套茶具。”苏清鸢顿了顿,“不过,他方才派人去了辽东驿馆。”

  沈砚秋目光一凝。辽东……魏忠贤果然要在军粮上做文章了。

  马车驶过长街,车窗外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一场盐税风波看似平息,但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