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流-《魔非魔仙非仙》

  之后几日,皆是如此。两人之间的话似乎比从前更少了,但某种无声的默契却在悄然滋生。

  有一次,洛秋宁在整理书箱时无意中笑道:“这本棋谱你可要好好学,答应过我要学成的,要守信哦。”

  罗修尘没有抬头,只是正擦拭石锁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其郑重地“嗯”了一声。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应答,而是一个烙印在心的承诺。

  罗修尘依旧冷峻寡言,但他的视线停留在洛秋宁身上的时间,不知不觉地变长了些。他会在她需要挪动沉重书箱时,无声地伸手接过;会在庭院起风时,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吹向她的方向;会在她专注讲解时,将她手边凉掉的茶水换成温热的。

  这些动作生硬笨拙,与他周身那股狼崽般的孤戾气息格格不入,却每一次都让洛秋宁心中那点微光更亮一些。

  她逐渐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小心翼翼,笑容也重新变得多了,只是偶尔看向他时,眼神里会多了一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与探究。

  忠伯偶尔远远看着,会捋着胡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小姐到底是孩子心性,雨过便天晴了。倒是修尘那孩子……瞧着是块硬石头,心里却是有谱的。”

  期间苏映雪也来看过几次。她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在廊下站一会儿,看着小院内那一坐一立、一教一学的身影。

  女儿脸上恢复了神采,甚至比往日更加明亮,而那沉默的少年,虽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周身那股随时准备抽身离去的戒备感,确实淡化了许多。

  她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欣慰,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这孩子,像一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孤松,习惯了风雪严寒。而自己的女儿,却像一捧不谙世事的暖阳,固执地想要照耀他。

  如今,孤松似乎微微向暖阳倾斜了一寸。只是不知,这寸许的倾斜,是福是缘,又能持续几时。前方的路,还长着呢。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棋盘上的棋子闪烁着温润的光泽。笔墨氤氲开的香气里,两颗年轻而迥异的心。于一场破晓惊惶与泪水的洗礼后,正以最笨拙却真诚的方式,尝试靠近彼此划下的心痕,摸索着新的相处之道。

  寂静之中,过往的阴影与未来的微光悄然交织。

  与此同时,洛府深处,一处更为奢华却也更为冷清的院落内。

  洛云鸿正闲适地侍弄着窗台上一盆名贵的兰草。他动作优雅,眼神平静,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一位隐士。

  一个穿着仆役服饰、却眼神精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垂手恭立在一旁,直至洛云鸿用丝帕细细擦净了手指,才低声开口:“大长老”

  “说。”洛云鸿未曾回头,语气淡漠。

  “秋水院那边,风波已平。”探子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大小姐惊慌追出,在回廊下以泪挽留,惊动了夫人。夫人出面,已将那人留下。”

  洛云鸿的手指在兰草叶片上微微一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哦?以泪挽留?我这侄女,倒是真上了心。苏映雪也插手了……她说了什么?”

  “夫人许其养好伤,待春暖花开再行离去,并会备足盘缠。”

  “呵,一如既往的周全,好人总是让她来做。”洛云鸿轻嗤一声,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回报者身上,“那小子呢?就真留下了?”

  “是,未曾再提离开之事。今日清晨虽未练功,枯坐良久,但之后与大小姐相处如常,似更……融洽了些。”探子斟酌着用词。

  “融洽?”洛云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看来,我这大哥院里的这块‘小石头’,倒是个情种。也好,有牵挂,才好拿捏。”

  他踱步到书案后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继续盯着。我要知道他每一分变化,和秋宁那丫头的每一分亲近。他们越是难舍难分,将来……这把刀才越是锋利,也越是指向该指的人。”

  “是。”下人躬身领命,又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下名贵兰草的幽暗冷香。

  洛云鸿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院落,看到秋水小院里那看似平静温馨的景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一丝寒意稍纵即逝。

  棋局,才刚刚开始。

  九霄之上,虚空裂隙之中。

  魔将陆毅的身影凝聚,他面前,一道由纯粹冥火构成的伟岸身影——冥炎魔尊,正静默而立。其威压让周遭的虚空都不断扭曲。

  “大人。”陆毅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躁,“属下清晰感知到,殿下魔血觉醒,波动虽竭力压制,然其性纯正,如暗夜明灯,恐已引来窥伺!此刻他身边那凡人女子,情感牵绊日益深重,恐成其心障软肋,亦极易暴露其行踪!近日探查,南域已有阴魇的爪牙在活动,其搜寻动向,必是冲殿下而来!请允属下即刻出手,抹除所有隐患!”

  “隐患?”冥炎的声音淡漠响起,不带丝毫情绪,“陆毅,你看错了。那女子并非隐患,而是此刻保护他最好的迷障。阴魇的虫豸,只会感知到一个沉溺于凡俗情感的少年,而非他们恐惧的至尊血脉!”

  他看向下界,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 “这正是他必经之路。然初觉醒之力,最是狂躁,易招灾祸。你需要做的,不是扼杀其缘,而是确保他的历练不被盘外之力打断。你的任务是清除。”

  冥炎的语气冰冷而绝对,“清除那些殿下现阶段无法抗衡、来自外部的致命威胁。首要目标,便是南域的阴魇主力,净化殆尽。但记住,你的职责是盾与剑,而非其手与足。非生死存亡之局,不得干预他任何抉择。他的路,需他自己走,血与火,需他自己经历。”

  “末将……明白!”陆毅深吸一口气,压下直接守护在罗修尘身边的冲动,理解了自身作为清道夫的职责。

  冥炎微微颔首,随即,一道无形的意念传出。

  片刻后,另一侧的虚空微微波动,一个身影迈出——正是身着玄色镶暗红纹路法袍的左崇。他先是对冥炎拱手一礼,姿态不卑不亢,又对陆毅微微颔首。

  “冥炎尊上,陆毅将军。”左崇开口,声音沉稳,“召我前来,可是有新的吩咐?”他周身魔元波动强横,却隐隐透着一丝虚浮之感。

  “左先生。”冥炎的语气平淡,“有一物,需你寻一合适时机,交付于他。”

  话音落下,冥炎尊者周身冥火微微内敛,呈现凝重姿态。他缓缓抬起手,动作似承载万钧之重。

  一股源自太古洪荒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悍然降临!一声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撼动了整片虚空裂隙。那是一种规则的震颤,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绝对意志的苏醒。

  刹那间,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那是源自血脉最深处、灵魂最本源的绝对压制!

  嗡——

  虚空为之凝固。左崇脸上的从容瞬间破碎,魔元溃散,身体剧颤着深深低下头颅,几乎难以站立。一旁的陆毅更是发出一声闷哼,单膝重重跪倒在虚空之中,那是血脉本源对至尊无上权威的绝对臣服。

  就连冥炎魔尊周身那永恒燃烧的冥火,也在这威压降临的瞬间为之摇曳,他伟岸的身影,亦清晰地呈现出一个微微低首的姿态。

  就在这三位强者皆被压制的中心,那古朴无华的黑色盒子,缓缓地自冥炎掌心之上的虚空凝聚显现。

  它仿佛是一切黑暗与威严的源头,仅仅是存在,就让周遭虚空凝固、法则改易。盒身周围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暗色波纹。

  “此乃……帝令!”冥炎的声音响起,在这无上威压下,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郑重与肃穆,“于他稳固血脉、应对危机有莫大助益。你的任务,是让它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绝不能让他联想到你我的存在。”

  左崇艰难地抵御着那几乎碾碎神魂的威压,嘶哑道:“左某……明白……必……必不敢有负……所托!”

  冥炎不再多言,黑色盒子化作一道流光,缓缓飞向左崇。接触瞬间,浩瀚威压如潮水般退去。

  左崇接住盒子的手仍在微颤,额间已有冷汗。他小心翼翼收起,对着冥炎与陆毅再次艰难拱手,一语不发,迅速融入阴影消失。

  虚空裂隙中,许久重归寂静。

  陆毅才缓缓站起,眼中充满更甚从前的狂热与敬畏。

  冥炎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复杂之中,更添了一份无比的沉重。他仿佛透过罗修尘,看到了万古之前另一位身具神性光辉的女子。

  “至尊……您当年走过的路,是否也是如此?”他低沉的自语湮灭在虚空风暴中,“以情为始,以火淬炼……这条路的尽头,究竟是下一任至尊,还是一尊……焚尽万物,包括他自己的毁灭之神?”

  他的身影缓缓淡去。

  陆毅深深看了一眼罗修尘的方向,转身低喝:“‘血影卫’听令!随吾前往南域!”

  道道黑影于虚空中浮现,旋即又与他一同消失。

  下方的世界依旧阳光和煦,但环绕这方天地的,已是一张由魔尊亲手布下、明暗交织的巨网。

  对罗修尘和洛秋宁而言,他们温暖而笨拙的日常,已然成为了魔族至尊计划中,最关键也最残酷的一环。执棋者高踞九霄,清道夫巡弋四方。而代理人,则带着那足以令强者屈膝的帝令!悄然步向棋局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