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老陈的回忆-《目光所及都将是你》

  第五十二章:老陈的回忆

  天刚蒙蒙亮时,苏念便醒了。

  并非睡足了,而是夜里总被零碎的梦惊扰。梦里是沈宅昨夜的混乱,手电筒的光柱在走廊里晃得人眼晕,佣人惊慌的叫喊声、警察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沈亦臻落在她肩上那只温热的手,所有画面搅在一起,像团浸了水的棉絮,堵得她胸口发闷。

  她掀开被子坐起身,窗外的天是淡淡的青灰色,像被水洗过的宣纸上晕开的墨,透着几分清晨独有的清冽。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安神香的余味,可她却没什么睡意,索性披了件厚些的针织开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走廊里静悄悄的,昨夜的痕迹已被清理干净,红木地板光可鉴人,只有墙角几处被警察踩过的地方,还留着淡淡的鞋印。沈宅的佣人总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恢复原样,仿佛那些慌乱与不安从未存在过。苏念沿着走廊慢慢走,指尖轻轻拂过墙壁上挂着的字画,指尖触到冰凉的装裱边框时,才稍稍驱散了些心头的寒意。

  穿过月亮门,便是沈宅的前院。院子里种着几株老桂树,枝桠遒劲,叶子上还挂着清晨的露水,风一吹,便有细碎的水珠落下来,沾在苏念的发梢上,凉丝丝的。她走到桂树下的石凳旁坐下,刚想抬手拢一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就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温和,苏念回头,就见老陈端着一个白瓷茶杯,正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看着她。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棉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眼底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想来昨夜他也没睡好,毕竟沈宅出了这样的事,作为管家,他要协调的事情比谁都多。

  苏念站起身,对着老陈笑了笑:“老陈叔,早。我睡不着,就想来院子里透透气。”

  老陈快步走过来,将手里的茶杯递到苏念面前:“清晨露重,坐在这里容易着凉。我刚煮了姜茶,苏小姐趁热喝一杯,暖暖身子。”

  茶杯是细白的瓷,握在手里温温的,一股淡淡的姜香混着红糖的甜意从杯口飘出来,闻着就让人觉得安心。苏念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谢谢您,老陈叔。”

  她抿了一口姜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微微的辛辣,却又被红糖的甜中和得恰到好处,从胃里一路暖到心口。老陈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轻声道:“看苏小姐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是昨夜没休息好?”

  苏念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确实有点,总想起昨夜的事,心里不太踏实。”

  昨夜沈宅进了贼的事,虽然最后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可那种突如其来的闯入感,还是让她心有余悸。尤其是想到当时自己就睡在二楼,而那个小偷很可能就在楼下徘徊,她就觉得后背发凉。

  老陈叹了口气,眼神望向庭院深处那棵最粗的桂树,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苏小姐别怕,老宅几十年没出过这种事了。自先生和夫人在世时起,这宅子就一直安安稳稳的,连只野猫都少进,没想到昨夜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警察也说了,看那小偷的手法,不像是惯犯,可能就是一时贪念,看到沈宅气派,就想进来碰碰运气。好在亦臻反应快,及时发现了动静,没让他得手。”

  苏念握着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她知道老陈是在安慰她,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昨夜那个小偷,真的只是“一时贪念”吗?沈宅的安保不算差,院墙很高,门口还有监控,一个普通的小偷,怎么敢轻易闯进来?而且听沈亦臻说,那小偷似乎对沈宅的布局很熟悉,避开了几个关键的监控死角,若不是沈亦臻夜里起来喝水,恐怕还真被他得手了。

  “老陈叔,”苏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您在沈宅待了这么多年,以前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老陈的眼神闪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原本温和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类似的事……算起来,倒是有过一次,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苏念心里一动,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也是进了小偷吗?”

  “算是吧。”老陈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飘向远处的院墙,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那时候亦臻还小,才七八岁的样子。也是一个夜里,有人闯进了宅子,不过那次比昨夜更奇怪,什么东西都没丢,就只是打碎了一个旧瓷瓶。”

  “旧瓷瓶?”苏念追问,“是什么样的瓷瓶?放在哪里?”

  她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一个小偷闯进戒备森严的沈宅,不偷钱财,不偷古董,偏偏只打碎一个旧瓷瓶,这实在说不通。除非,那个瓷瓶里藏着什么秘密,或者说,有人不想让那个瓷瓶继续留在沈宅。

  老陈的眉头皱了皱,像是在努力回想细节,又像是在犹豫什么。他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说道:“就是一个普通的青花瓷瓶,不算什么贵重东西,是先生年轻时从一个老匠人手里买来的,一直放在书房的博古架上。那天早上发现书房的窗户被撬开了,博古架上的瓷瓶碎了一地,其他的东西都好好的,连博古架上另外几个更值钱的古董都没动。”

  “那后来查到是谁做的了吗?”苏念追问。

  老陈摇了摇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没查到。当时也报了警,可现场除了破碎的瓷瓶,什么线索都没有。那时候的监控不像现在这么普及,院墙外面也没什么目击者,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就这么算了?”苏念有些惊讶。沈家家境优渥,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出了这种事,怎么会轻易放弃追查?

  老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先生当时说,既然没丢什么贵重东西,就别再追究了,免得闹得沸沸扬扬,影响不好。而且那瓷瓶确实不值钱,碎了就碎了,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

  苏念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沈亦臻的父亲沈宏远,她虽然没见过,可从沈亦臻和老陈的描述里,能感觉到他是个心思缜密、做事周全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瓷瓶不值钱”就轻易放过一个闯进家里的陌生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老陈叔,”苏念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您再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那个瓷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或者先生当时的反应,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避开苏念的目光,端起自己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却没喝出什么味道。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苏小姐,都过去二十年了,很多细节我也记不清了。而且先生当时特意交代过,不让再提这件事,我这记性也不好,实在想不起来什么了。”

  他的话说得含糊,明显是在回避。苏念看得出来,老陈一定知道些什么,可他不愿意说。是因为沈宏远的交代,还是因为这件事背后牵扯到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苏念没有再追问,她知道老陈的性格,若是他不想说,就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结果。她只是握着手里的姜茶,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二十年前的闯入者,只打碎一个旧瓷瓶;二十年后的小偷,看似漫无目的,却对沈宅的布局了如指掌。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老陈见苏念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便轻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苏小姐,姜茶快凉了,您赶紧喝了吧。等会儿厨房该准备早饭了,亦臻应该也快醒了。”

  苏念抬起头,对着老陈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姜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暖到心口。她看着老陈的侧脸,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这个在沈宅待了一辈子的老人,心里一定藏着很多关于沈家的秘密,而二十年前那个破碎的瓷瓶,或许就是其中一个。

  “老陈叔,”苏念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那个瓷瓶,碎了之后,碎片是怎么处理的?”

  老陈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想了想,才说道:“当时是我收拾的,碎片都装在一个盒子里,先生说留着也没用,就让我扔了。”

  “扔在哪里了?”

  “就是宅子后面的垃圾站,那时候还没有专门的垃圾分类,扔了之后,第二天就被垃圾车拉走了。”老陈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可苏念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个不值钱的旧瓷瓶,碎了就碎了,为什么要特意装在盒子里扔掉?直接扫进垃圾桶不就好了?沈宏远的这个举动,实在有些反常。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沈亦臻正从月亮门里走出来,身上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惺忪,看到庭院里的苏念和老陈,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容。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沈亦臻走到苏念身边,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还是有点白,是不是还不舒服?”

  他的手掌温热,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苏念的脸颊微微一红,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没睡好。老陈叔给我煮了姜茶,喝了之后好多了。”

  沈亦臻看向老陈,点了点头:“辛苦老陈叔了。”

  老陈站起身,笑着说:“应该的。先生,苏小姐,我去厨房看看早饭,你们先聊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庭院。

  看着老陈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苏念才转过头,看向沈亦臻:“亦臻,你知道二十年前,家里进过小偷,还打碎了一个瓷瓶的事吗?”

  沈亦臻的眼神愣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几秒才说道:“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爸妈当时好像很紧张,家里来了很多警察。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们只说没什么大事,让我别害怕。”

  “你爸妈没跟你说过那个瓷瓶的事吗?”

  “没有。”沈亦臻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起,“我也是后来偶尔听老陈提起过一句,说当时打碎了一个旧瓷瓶,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念把刚才和老陈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一个小偷闯进家里,不偷东西,只打碎一个不值钱的瓷瓶,这太不合常理了。而且你爸爸当时的反应,还有老陈刚才的样子,都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沈亦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以前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可经苏念这么一说,也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

  “你是觉得,那个瓷瓶有问题?”沈亦臻问道。

  “嗯。”苏念点了点头,“或者说,有人不想让那个瓷瓶留在家里。说不定,瓷瓶里藏着什么秘密,或者那个瓷瓶本身,就和什么重要的事情有关。”

  沈亦臻沉默了。他想起父亲沈宏远,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温和而严肃的男人,似乎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尤其是在母亲去世后,父亲更是很少笑了,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对着博古架发呆。那时候他以为父亲是想念母亲,可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会不会和我妈妈的事有关?”沈亦臻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母亲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去世的,说是意外车祸,可这么多年来,他总觉得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

  苏念的心也沉了一下。如果二十年前的瓷瓶事件,真的和沈亦臻母亲的死有关,那这件事就更复杂了。她握住沈亦臻的手,轻声道:“亦臻,别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查。老陈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等他愿意说了,我们就能知道真相了。”

  沈亦臻反握住苏念的手,指尖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安慰她:“嗯,我们一起查。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我都要弄清楚。”

  清晨的阳光渐渐爬过院墙,落在庭院里的桂树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桂树的叶子轻轻摇晃,像是在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苏念靠在沈亦臻的肩上,手里还握着那个温热的茶杯,心里却清楚,从她问起那个旧瓷瓶开始,有些尘封的往事,或许就要被重新揭开了。而这背后,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老陈站在厨房的门口,远远地看着庭院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复杂。他手里握着一个刚洗好的碗,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二十年前的事,他本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埋在记忆里,可没想到,时隔二十年,还是被苏小姐重新提起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厨房。灶上的粥已经煮好了,冒着袅袅的热气,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可老陈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有些事,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先生当年的交代,他记了一辈子,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能违背。

  只是,他看着庭院里的沈亦臻和苏念,心里又有些犹豫。亦臻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或许,是时候让他知道真相了。可那个真相,太过沉重,太过伤人,他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老陈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想法压在心底。他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房的方向。那里,曾经放着一个普通的青花瓷瓶,也藏着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