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尘封的爱-《晴空与围城》

  日记本沉重的分量压在林晚晴的膝头,深蓝色的布面像是凝固的深海,蕴藏着足以颠覆她世界的秘密。她坐在叶凡那间冷清公寓的灰色沙发上,窗外是滨海小城永恒不变的、宁静的碧海蓝天,而她的指尖,却因即将触碰到的、被时光尘封的炽热过往,而微微颤抖着。

  她翻过了记录着商业博弈、恩怨纠葛的前半部分,越过了那些关于苏雨墨、柳如烟、楚灵儿的复杂笔触,终于,来到了日记的中后段。这里的笔迹,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依旧有力,依旧严谨,但那些锐利的锋芒间,开始掺杂进一些犹豫的顿点,一些绵长的笔画,仿佛执笔之人正试图用最克制的线条,去勾勒最汹涌的情感。

  x月x日, 晴

  今天在项目研讨会上遇见她。她穿了那套我很多年前说过好看的浅灰色西装,头发剪短了些,利落,却也显得更单薄。她就某个技术细节与对方据理力争,眼神锐利,像只保护领地的幼兽。我坐在对面,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刚接手林氏部分业务时,也是这样,明明紧张得手心出汗,却非要摆出最强势的姿态。那一刻,心里那堵坚冰砌成的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有点疼,有点……可笑。

  林晚晴的呼吸一窒。那个项目研讨会,她记得!她确实为了那个项目熬了几个通宵,也确实特意穿了他曾经称赞过的衣服,心底存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想要证明什么的念头。原来,他看到了,而且,他记得那么清楚。

  x月x日, 雨

  深夜收到她发来的邮件,是关于林家旧部一些异常的财务往来,附上了她的分析。很敏锐,切入点刁钻。我回了四个字:“收到,谢谢。” 对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再多打一个字。陈默说我在感情上是个懦夫。或许他是对的。恨了那么久,突然发现恨意底下埋着的东西还在,那种感觉……比单纯的恨更让人无所适从。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在她耳边响起。她记得那个雨夜,她查到那些线索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告诉他。按下发送键时,手心都是汗。而他那句冰冷的“收到,谢谢”,曾让她失落了很久。却不知,屏幕那头的他,也曾经历过同样的挣扎。

  x月x日, 阴

  一起吃了顿饭。不算约会,是为了交换彼岸花的情报。她胃口不好,只动了寥寥几筷。我让厨房做了她喜欢的清汤鳕鱼,她似乎有些惊讶。席间大部分时间在谈正事,气氛算不上好,但也不坏。结束时下了小雨,我把伞倾向她那边,她低着头,耳根有点红。送她到楼下,她犹豫了一下,说:“路上小心。” 三个字,让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直到家都是僵的。

  看到这里,林晚晴的嘴角不自觉地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心口却酸涩得发胀。那顿饭,那场雨,那把倾斜的伞,以及他那句笨拙的、藏在正事关怀下的“路上小心”……这些被她记忆遗忘的细节,在日记的文字里重新变得鲜活,带着初春冰雪消融时的微凉与悸动。

  接下来的 entries,记录着他们关系缓慢而坚定的回暖。那些看似偶然的“偶遇”,那些在危机时刻下意识的维护,那些深夜隔着屏幕关于无关紧要小事的闲聊……叶凡用他特有的、近乎刻板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重新靠近她。

  x月x日, 风大

  **她说想去看海。开车带她去了远离市区的一处野海滩。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飞,她却笑得很开心,像个孩子。我们在礁石上坐了很久,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潮水来来去去。那一刻,仇恨、算计、过往的伤痛,好像都被海风吹散了。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我想,我是完了。**

  x月x日

  擎天遇到点麻烦,她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连夜整理了竞争对手的弱点分析发给我。附言只有一句:“别输。” 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想起以前在林家,她也是这样,明明自己处境艰难,却还是会在我通宵工作时,默默放一杯温牛奶在书房门口。有些东西,原来一直没变。

  泪水毫无预兆地模糊了林晚晴的视线。那些被遗忘的温暖,如同被埋藏已久的种子,在日记文字的浇灌下,破土而出,疯狂生长。她看到了一个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报复心强的叶凡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试图重新学习如何去爱,却又被过往和现实层层束缚的男人。

  日记里的幸福,并非一帆风顺,始终伴随着他的挣扎与自我拷问。

  x月x日

  苏雨墨提出可以联合苏氏进行更大规模的并购。她是对的,这是最优解。但晚晴那边……她最近似乎很在意我和苏雨墨的“知己”名声。解释?显得欲盖弥彰。不解释?……烦躁。

  x月x日

  柳如烟派人送来一些边缘资料,有用,但手段不干净。晚晴若知道,必定不喜。我越来越在意她的喜恶了。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x月x日

  梦到楚灵儿离开时的背影。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晚晴。我像个在黑暗里困了太久的人,贪恋每一丝光亮,却可能把所有人都拖入更深的黑暗。

  这些文字,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林晚晴的心上。她看到了他的身不由己,看到了他在不同情感与责任间的艰难平衡。她曾经以为的“摇摆不定”和“中央空调”,背后竟是如此沉重的愧疚与如履薄冰的谨慎。

  日记的最后一篇,日期定格在她车祸的前一天。

  那一天的笔迹,与之前所有的克制、冷静、挣扎都截然不同。字迹飞扬,带着一种几乎要破纸而出的、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决绝,每一笔都仿佛在跳跃,在燃烧。

  “明天。”

  硕大的两个字,占据了页面的顶端,像一个郑重的宣告。

  下面空了几行,仿佛执笔之人需要平复一下汹涌的心潮。

  然后,是最后一行字。那字迹用力到了极致,墨水几乎洇透了纸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孤注一掷的誓言感,深深地刻入林晚晴的眼底,刻入她空洞的记忆荒原:

  “明天,我要给她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完美的……婚礼……”

  林晚晴喃喃地念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不是她记忆碎片里那个可笑的、一厢情愿的“反向求婚”!

  是他!是叶凡!他早就计划好了!在她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忐忑幸福中时,他已经暗中筹备好了一切,准备给她一个正式的、郑重的、他所能给予的“最完美”的承诺!

  而她呢?

  她因为那该死的、戏剧性的记忆缺失,独独忘记了这份厚重如山的爱意,忘记了他们即将抵达的幸福终点。她只记得离婚的痛苦,记得他归来时的冷酷,记得那些因误会而产生的嫉妒与猜疑。她用失忆后冰冷的铠甲,一遍遍地刺伤着这个同样饱经沧桑、却始终将她置于未来规划最中心的男人!

  “完美的婚礼……”

  这五个字,像五把烧红的匕首,带着迟到了太久的、滚烫的爱意与无尽的悔恨,狠狠地捅进了她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原来,她不是失去了一个需要她小心翼翼挽回的前夫。

  她失去的,是一段已经浴火重生、即将开花结果的爱情!

  她失去的,是一个她深爱着、也深爱着她的男人,准备奉上的全部未来!

  巨大的、排山倒海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被尘封的爱意破土而出,与失忆后的疏离猜疑猛烈对撞,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核爆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声。那本承载着爱与挣扎的蓝色日记本,从她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尘封的爱,终于重见天日。

  却也带来了,毁灭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