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无题)-《大唐剑圣录》

  永冻苔原,北莽极西之地,生灵禁绝。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永恒的酷寒。狂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裹挟着比砂砾更坚硬的冰晶,永无止境地抽打着这片死寂的大地。目之所及,尽是起伏的、被冰雪覆盖的苍白荒丘,以及如同巨兽骸骨般嶙峋刺天的黑色冰岩。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无数冰冷的刀片,肺叶传来被冻结撕裂的剧痛。

  传说这里是上古神魔战的遗址,大地深处埋葬着不甘的怨念,连蚀气都不愿轻易靠近,只留下最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低温。

  一道灰紫色的流光,如同濒死的飞蛾,挣扎着闯入这片白色的地狱。

  婠婠的速度早已慢了下来。维持极速飞遁对抗永冻苔原的酷寒,对她刚刚稳定不久的冰蚀之躯也是巨大的负担。灰紫色的长发凝结着厚厚的冰霜,每一次摆动都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苍白剔透的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薄冰。那双冰蚀般的眼眸,深紫底色中的灰暗裂纹似乎都被冻得凝固了,只剩下机械的冰冷。

  她怀中的小山,那具冰冷的“空壳”更加僵硬,心口处那丝微弱的冰寒悸动,在这片绝对低温的环境下,几乎微弱到无法感知,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婠婠落在一块巨大的、如同弯刀般指向灰暗天空的黑色冰岩之下,暂时躲避着能将血肉直接剥离骨刀的恐怖冰风。她将小山紧紧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这具同样冰冷的身体,隔绝一丝外界更加酷烈的寒意。尽管她知道,这或许只是徒劳。

  冰蚀之力在体内缓缓运转,抵抗着无孔不入的绝对低温,也维持着小山心口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存在印记”不至于彻底消散。这种维持,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她的本源。她低头,看着小山那灰败石质的小脸,冰蚀般的眼眸深处,那被冻结的悲伤似乎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为什么还要坚持? 这具空壳,还能算是那个叫她“姐姐”、将圣果拼命塞给她的小山吗? 将他带入这绝地,是与深渊同眠更好的归宿吗?

  没有答案。只有风雪永恒的咆哮。

  就在这时,她极度冰寒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与这片死寂绝地格格不入的……波动。

  并非生命气息,也不是能量流动,更像是一种……空间上的细微褶皱?一种极其隐晦的、被强行约束的热量残余?

  波动源自不远处,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冰丘无异的积雪之下。

  婠婠冰蚀般的眼眸微微一凝。在这绝地之中,任何异常都可能意味着未知的危险,或者……渺茫的变数。

  她抱着小山,无声地滑过积雪,来到那处波动源头。

  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寒之力,轻轻拂开表面厚厚的积雪。积雪之下,并非冻土,而是一块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金属板!金属板嵌入冰层,表面刻满了极其复杂、并非当前世间任何已知流派的深奥符文。这些符文似乎才刚刚黯淡下去不久,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强行散去的高温扭曲痕迹。

  而在金属板中央,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徽记——

  那是一只冰冷的、结构精密的金属眼睛,瞳孔处却并非眼球,而是一枚缓缓旋转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复杂立体符文。眼神漠然,俯视万物,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非人的精密与冷酷。

  徽记的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同样风格的文字,并非大陆通用语,但婠婠却诡异地理解了其含义:

  【第七观测序列:深渊脉冲异常。坐标锁定。样本回收完成。规避高能反应。潜航模式启动。】

  文字的最末端,还有一个更小的标记,像是一枚滴落的水银。

  这是…什么?婠婠冰蚀般的眼眸中首次出现了清晰的疑惑。这绝非北莽、离阳乃至任何已知势力所能拥有的造物。其风格、技术、还有那漠然非人的气息,都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她指尖轻轻触碰那金属板,极寒之力试图渗透感知。

  嗡…

  金属板内部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在流转,感受到外来的冰蚀之力,竟自发产生一股排斥性的微弱力场,同时板面上的符文极其微弱地亮了一瞬,随即彻底熄灭,仿佛最后的能量也已耗尽。

  但就在那符文亮起的瞬间,婠婠清晰地感知到,金属板下方极深之处,传来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深海巨兽的……低吼?以及一种巨大的、金属结构摩擦移动的钝响?

  紧接着,那丝异常波动和热量残余彻底消失。脚下只剩下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那个冰冷的金属眼睛徽记,却深深印入了婠婠的脑海。

  第七观测序列…深渊脉冲…样本回收…潜航…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在他们之前,早已有未知的存在注意到了武库的异变,甚至…提前撤离?他们回收了什么“样本”?他们是谁?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怖悸动,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东南方向(北莽王庭所在)席卷而来,瞬间横扫了整个永冻苔原!

  并非声音,并非能量冲击,而是一种……规则的震颤!是存在基底的哀鸣!

  婠婠怀中的小山,那心口处微弱到极致的冰寒悸动,在这恐怖悸动掠过的刹那,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烧红烙铁,猛地……剧烈闪烁、沸腾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同源而出的冰冷悲鸣,从小山“空壳”深处被激发,与远方那恐怖的悸动产生了短暂的共鸣!

  婠婠冰蚀般的眼眸骤然收缩到极致!

  她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向的风雪。尽管相隔万里,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的冰蚀之力,她那与深渊之门那丝扭曲的联系,让她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扇门…彻底失控了!

  不再是缓慢的吞噬,而是某种…爆发!是深渊意志对这个世界进行的…一次强行的“呼吸”!一次规则的冲刷!

  几乎在这悸动传来的同时!

  咻——咻咻——

  永冻苔原本就昏暗的天空,骤然被无数道划破长空的流光点亮!

  那些流光色彩各异,气息更是天差地别!

  有煌煌如日、带着天道无情威压的金色剑光(太阿剑?袁左宗?),有阴森诡谲、裹挟着万千怨魂嘶嚎的黑色烟柱(北莽萨满?蚀气教派?),有中正平和、却蕴含磅礴山河之力的青色书卷虚影(离阳钦天监?),有炽热霸道、如同大日陨落的赤红拳意(或许还有其他武圣?),有森然冰冷、带着铁血杀戮煞气的军队气血狼烟(北凉铁骑?)……

  一道道强大无匹的神念、意志、能量投影,如同被惊动的蜂群,从大陆各个方向,各个势力,不顾一切地冲天而起,强行破开风雪与空间,疯狂地涌向北莽王庭的方向!

  他们在探查!在震惊!在恐惧!或许…也在贪婪!

  整个天下的巅峰强者,都被这深渊之门的彻底爆发所惊动!

  然而,这些强大的探查意念,在靠近北莽王庭核心区域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绝望的墙壁,绝大部分都被强行扭曲、弹开、甚至…吞噬!只有最顶尖的几道,似乎勉强穿透了进去,但随即也如同石沉大海,再无回应,只留下意念主人本体的闷哼与骇然。

  那扇门所在之地,已然成了一切感知的禁区,生命的绝地!

  婠婠站在原地,灰紫色的长发在更加狂暴的冰风中狂舞。她感受着天地间那无数道惊慌、恐惧、贪婪的意念,感受着怀中小山那短暂共鸣后的彻底沉寂(那丝悸动仿佛耗尽了最后力量,变得更加微弱),感受着脚下那块冰冷金属板所代表的未知与诡异。

  前有深渊之门彻底爆发,吞噬万物。 后有未知势力诡异潜藏,目的不明。 天下强者皆被惊动,局势诡谲。 而她,身负冰蚀之力,怀抱深渊之钥的残骸,被困在这片绝地之中。

  冰蚀般的眼眸缓缓扫过这片苍白死寂的世界,那深紫底色中的灰暗裂纹,似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而缓缓地…重新开始流动。

  一种比永冻苔原的酷寒更加冰冷的决意,在她眼中凝聚。

  她慢慢抱紧小山,低下头,用自己冰冷的脸颊,轻轻贴了贴那同样冰冷僵硬的、灰败的小脸。

  然后,她缓缓转身,面向那片风雪最狂暴、传说连上古怨灵都能冻结的苔原最深处。

  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进去。

  身影很快被漫天风雪吞没,只留下一行迅速被掩埋的脚印,指向未知的绝路。

  也或许,是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