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幽州城-《靖康耻》

  幽州城,这座历经沧桑的北方雄城,刚刚飘起大宋的旗帜不久,便又迎来了决定命运的烽烟。城墙上,修补的痕迹尚新,守城的宋军在孟珙的指挥下,早已严阵以待。滚木礌石堆积如山,锅里的热油翻滚沸腾,床弩的弓弦绞紧,闪烁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北方那片逐渐腾起烟尘的原野。

  窝阔台来了。

  他亲率的数万蒙古精锐骑兵,如同席卷大地的乌云,带着压抑的愤怒与疲惫,出现在了幽州城北的地平线上。连日疾驰,人困马乏,但那股百战余生的凶悍之气,依旧令人心悸。战马嘶鸣,蹄声如雷,仿佛要将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踏为齑粉。

  孟珙站在城楼,目光冷峻地望着城外那支熟悉的敌人。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比真定保卫战更加惨烈的硬仗。窝阔台已是困兽,其反扑必然疯狂。但他心中毫无畏惧,只有沸腾的战意。他的身后,是刚刚回归的故土,是无数期盼王师的百姓,是陆大帅的信任与重托!

  “传令各部,依计行事!没有我的将令,任何人不得出城浪战!弓弩手准备,听号令齐射!让这些虏骑,在幽州城下,血流成河!”孟珙的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城头。

  窝阔台没有立刻攻城。他下令全军在城外十里下寨,派出大量游骑侦察宋军虚实,同时让疲惫的士卒和马匹稍作休整。他虽怒,但并不蠢,深知攻坚非蒙古骑兵所长,尤其是在对方严阵以待的情况下。

  然而,陆明远和孟珙,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恢复。

  就在窝阔台扎营的当夜,韩震率领的宋军精锐骑兵与斥候,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蒙古大营的周围。他们并不强攻,只是不断地袭扰,用火箭焚烧草料,用冷箭射杀哨兵,吹响号角制造混乱。蒙古骑兵几次出击驱赶,宋军骑兵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迅速远遁,让蒙古人疲于奔命,无法安心休息。

  与此同时,孟珙派出的死士,利用夜暗和熟悉的地道(幽州城作为前朝辽、金南京,地下多有隐秘通道),潜出城外,将写有“窝阔台已穷途末路,蒙哥即将东进复仇”、“南朝大军不日合围”等内容的箭书,射入蒙古军营,甚至设法混入营中散布流言。

  心理战与消耗战双管齐下。窝阔台的大营一夜数惊,士气本就因内战和长途奔袭而低落,此刻更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翌日,天刚蒙蒙亮,等不及的窝阔台终于发动了进攻。数万蒙古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向幽州城墙,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攻城锤撞击着城门,云梯不断架上城头。

  “放箭!”孟珙一声令下,城头万弩齐发!改良后的神臂弩射程远超蒙古骑弓,密集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将冲锋在前的蒙古骑兵连人带马射成刺猬!滚木礌石如同冰雹砸下,热油倾泻,城下瞬间化作一片火海与尸山血海!

  蒙古人悍勇,前仆后继,尸体在城墙下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护城河。他们几次凭借个人勇武登上城头,都被孟珙亲自率领预备队,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堵了回去!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幽州城墙依然屹立不倒,宋军旗帜在硝烟中猎猎飘扬!

  窝阔台双眼赤红,他无法接受自己精锐的骑兵,竟然奈何不了一座孤城!他焦躁,他愤怒,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这坚城之下一点点流逝。

  就在这时,更加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东路杜杲在稳定辽西局势后,留部分兵力驻守,亲率主力骑兵,日夜兼程,出现在了幽州战场的东侧!几乎同时,西路赵方在扫清云中外围后,也派出一支精锐骑兵,自西而来!

  陆明远筹谋已久的三路合围之势,已然成型!

  “报——大汗!东面发现大量宋军骑兵!”

  “报——大汗!西面也有宋军旗号!”

  坏消息如同丧钟,敲响在窝阔台耳边。他猛地醒悟,自己已经陷入了陆明远精心布置的陷阱!攻城不下,师老兵疲,侧翼暴露,援军已至!

  “撤!快撤!”窝阔台终于下达了绝望的命令。他知道,再不走,恐怕真要全军覆没于此!

  然而,此时想走,谈何容易?

  孟珙在城头看得分明,见蒙古军阵型动摇,后队变前队开始撤退,立刻下令:“打开城门!骑兵出击!追击!”

  幽州城门轰然洞开,养精蓄锐已久的宋军骑兵,在孟珙副将的率领下,如同猛虎出闸,冲向混乱撤退的蒙古军队!

  与此同时,东路的杜杲,西路的赵方部骑兵,也从两个方向如同铁钳般合拢过来!

  一场惨烈的追击战与围歼战,在幽州城外的原野上展开。蒙古骑兵失去了阵型和指挥,各自为战,狼狈逃窜。宋军三路骑兵则配合默契,不断分割、包围、歼灭落后的敌军。

  窝阔台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向北狂逃。他回头望去,只见身后跟随的兵马已不足出发时的一半,而且人人带伤,旌旗歪斜,一片凄惨。他知道,他彻底败了,败给了那个远在真定,却将一切算计于股掌之间的老对手——陆明远。

  幽州城下之战,以宋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窝阔台带来的数万蒙古精锐,被歼灭、击溃大半,仅余万余人随其北遁,短时间内再也无力组织有效的南侵。蒙古帝国的脊梁,在这一战中,被硬生生打断!

  捷报传回真定,整个北疆沸腾了!军民奔走相告,欢呼声响彻云霄!

  陆明远接到捷报,久久伫立。他走到院中,望着北方那片曾经沦陷、如今已重归版图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微微颤动,无人能知他此刻心中是波澜壮阔,还是如释重负。

  他做到了。以残破之躯,统合纷乱之局,外御强虏,内平掣肘,最终挥师北伐,克复幽燕,重创胡元主力,为大宋打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有利局面!

  然而,他也知道,战争并未完全结束。蒙哥尚在西方,窝阔台败退草原,北方的威胁并未根除。而临安朝堂之上,随着他功勋愈发卓着,那猜忌的目光,恐怕也会愈发锐利。

  但此刻,他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胜利。

  他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深邃。他唤来韩震,平静地吩咐道:“传令孟珙、杜杲、赵方,妥善安抚幽云百姓,巩固城防,清理战场。我军亦需休整,不可冒进。另,将此次大捷,详细禀报朝廷。”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北伐的烽火暂时熄灭了,但一个属于陆明远和这支北疆雄师的时代,才刚刚揭开序幕。历史的车轮,在他的推动下,已然转向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与未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