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担任地方长官-《靖康耻》

  绍兴二十九年夏,垂拱殿内熏香袅袅。宋高宗将象牙笏板轻轻搁在御案上,目光掠过陆明远青衫下摆沾染的药渍。

  “明州知州空缺三月,朕属意由卿接任。”皇帝指尖敲打着浙东漕运奏报,“市舶司年损三十万贯,水师疫病频发,这些都要整治。”

  陆明远执笏的手指微微收紧:“臣一介医者,恐难当牧民之任。”

  “朕要的就是医者。”高宗将调令金牌推过案面,“明州如病躯,需良医调理。准你开府仪同三司,兼领沿海制置使。”

  退出宫门时,赵瑗在玉阶前等候:“知州府后园有药圃三亩,已移栽保和堂草木。”他递来青囊纹银印,“父皇这是要试你治国之能。”

  赴任那日,明州城门悬彩披红。百姓挤在官道两侧,有老妪颤巍巍捧出《青囊书》抄本:“使君救过我家三代人...”

  知州府书房堆满尘封账册。新任通判指着漕粮损耗记录苦笑:“每船报损两成,实则三成入私囊。船工皆称遭了‘河神’。”

  陆明远更衣查访漕河,见运粮船吃水颇深。老船公悄悄比划:“税吏量船时,船底都坠着石囊。”

  三日后,市舶司宴请新官。推杯换盏间,提举使递来礼单:“例敬三千贯,另有益寿堂干股...”

  “本官只收药方。”陆明远搁下青囊银印,“听说漕船常遇‘河神’,明日愿随船禳灾。”

  翌日漕船出港,税吏刚挂上石囊,忽见官旗招展。赵瑗率水师截住去路,船底捞出石囊百个——正是短少的三成漕粮!

  “好个河神!”韩世忠冷笑踢翻石囊,“即刻起,漕粮改用新制五联单,药库秤砣验斤两!

  水师营突发霍乱,军医仍按旧方煎煮麻黄。陆明远查验药渣后,当众砸碎药罐:“暑湿当用藿香,何以墨守成规?”

  他重订《沿海防疫则例》:各船配药童,每港设疾疫房。又令市舶司查验番商货物,检出暹罗米船夹带瘟畜皮张。

  番商首领夜献珊瑚树:“使君通融则个...”话音未落,林素问剑尖已挑开锦盒,露出盒底金锭。

  “明日公堂相见。”陆明远拂袖而去,“记得带上真药方。”

  半月后,疫病稍缓。忽有老农击鼓鸣冤,道是皇庄强占药田。陆明远踏勘时,庄头傲然出示地契:“此乃荣王府旧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陆明远碾碎土中药苗,“即日起,此地改建惠民药局。”

  八月大潮,镇海塘溃决三十丈。咸水倒灌良田,灶户哭跪府衙:“盐田尽毁,今冬无以为生!”

  工房呈报需银五万两修塘,库使却面露难色:“漕运亏空尚未补足...”

  陆明远冒雨勘验海塘,见旧堤竟用灶灰填缝。他召来历任工房书吏,当堂验算工程账目:“每丈堤耗银百两,何以用劣料?”

  连夜查账发现,十年间修塘款项多流向某家商号。追查之下,商号掌柜供出前通判:“大人说...海塘修得牢,便没了进项...”

  “好个养寇自肥!”韩世忠调来水师工兵,陆明远改易堤坝走向,借礁石卸潮力。又令灶户采石抵税,旬日即成新堤。

  潮汛那夜,百姓聚堤焚香。忽见浪头浮来金国奸细,身藏炸堤火药!

  奸细招供欲毁塘制造流民。陆明远将计就计,假称堤毁,果然引出接应船只。林素问率水师围捕,生擒金国水军统领。

  审讯得知,金人已在密州训练水师。赵瑗立即整备战船,却闻枢密院下牒:“漕运为重,勿启边衅。”

  “待敌上门,岂非纵虎?”陆明远连夜绘《海防药箭图》,以药库硫磺配制火鸦箭。又奏请将倭国降卒编为“靖海营”,专司巡防。

  冬至大朝,明州贡船直抵汴河。漕粮满仓,市舶税银翻倍,高宗特赐紫金鱼袋。离京时,宰相执手相送:“东南得人,朕无忧矣。”

  风雪归途,见沿途州县设惠民药局,门楣皆刻青囊纹。阿青捧来新刊《医政录》:“师父,各州都在效仿明州成例...”

  绍兴三十年元日,考功司评定:明州政绩卓异。但御史台突然参奏“擅改祖制,苛待番商”。

  陆明远当庭呈验物证:番商账册记载行贿官员名单,市舶司赃银埋藏地图。又取倭国商船日志,显示金国收购药材制造疫病。

  “臣非变法,实乃疗疾。”他展开涂满药渍的海防图,“海疆如人身,痈疽不除,终将溃烂。”

  高宗震怒,彻查之下罢黜官吏十七人。临安百姓联名上书挽留,百名医者聚于保和堂请愿。

  暮春离别时,老船公献上万民伞。伞骨用药杵制成,伞面缀满沿海百姓缝制的青囊纹。

  新任知州躬身求教:“使君治政如用药,下官当如何效法?”

  陆明远指指官衙楹联:“但求方术无隐,不愧青囊传承。”

  绍兴三十年初秋,陆明远赴任淮南东路转运使。官船行至汴河闸口,但见漕船壅塞如蚁,纲粮在烈日下霉变。老闸官叩首泣告:“三司定例过闸需验九道文书,每船滞留五日乃常事。”

  陆明远当即登漕船查验,指尖捻开发霉米粒:“传令各闸,改九验为三验。霉粮尽数充作军马饲料,另拨官仓陈米补足漕额。”

  三司使连夜发牒斥责“擅改成法”,他却将霉粮运至枢密院演武场。韩世忠见状震怒:“这等粮秣岂能饷军!”次日朝会,官家特准漕运新规。

  十月漕粮提前半月抵京,节省脚钱七万贯。陆明远令书吏将余银铸成量船铁尺,刻“漕河公平”四字分送各闸。有漕工在尺身暗镌“陆公斗”三字,渐渐传遍漕河。

  巡视楚州盐场时,灶户集体罢煎。盐监禀报:“私盐每斤二十文,官盐却需三十五文,灶户多暗通盐枭。”

  陆明远脱去官服混入盐村,见杜老汉家灶台积灰:“官盐收购价每斤八文,转手便翻数倍,是何道理?”

  连夜查核发运司账目,发现盐引多被权贵包揽。某皇亲名下有盐引三千道,实则从未运盐,专事转卖牟利。

  “疮痈不除,肌体难安。”他奏请改“钞盐法”为“市易法”,令灶户直售盐商。皇亲联名弹劾“乱祖宗盐铁之政”,幸得户部侍郎力保:“淮南盐课三月增三成,此乃实效。”

  岁末雪夜,杜老汉率众灶户叩谢。满担海盐堆成雪丘,盐粒映着月光,皎皎如医者仁心。

  开春江淮大疫,各州封城禁行。陆明远急调明州旧部,在漕船设“流动病坊”。又见贫民无钱购药,遂令药库以陈年艾草抵税,制成避瘟香囊分发。

  某日巡至泗州,见城郊新坟累累。询问得知州官强焚病亡者尸身,致民怨沸腾。他当即停轿验尸,银针探出并非疫病,实为误食毒蕈。

  “焚尸不如清源。”下令各州张贴《毒蕈图鉴》,严查水源。太医院斥其“越俎代庖”,他却将验尸记录直呈御前:“若待疫报传至临安,枯骨已盈野矣。”

  三月疫平,官家特赐麒麟服。百姓在漕河两岸植杏成林,谓“陆公杏”。每至花期,浅粉花瓣飘落漕船,似谢治病之恩。

  五月梅雨,淮河决堤七处。陆明远驾小舟勘验,见新堤竟用茅草填基。工房吏战栗供认:河工银两被挪修甘露寺。

  “佛寺岂能镇河妖?”他连夜求见安抚使,请调水师舟船载石固堤。又开常平仓赈灾,令灾民以工代赈。

  忽有言官参奏“擅动军粮”,幸得韩世忠作证:“水师官兵皆食此粮,何来擅动?”决口合龙那日,僧众捧佛经至堤上,被他婉拒:“民心即佛心。”

  秋汛过后,淮扬百姓献《治河图》。图中官船满载药箱,船头官吏银针济世,竟将转运使画作医官模样。

  任满回京考绩,政事堂列其三大罪:更漕法、改盐政、擅赈灾。陆明远抱笏不语,只将淮南税簿呈上——岁入增四成,漕运省费百万。

  官家抚簿沉吟:“昔汉宣帝云‘汉家自有制度’,本朝岂无变通?”当即擢升户部侍郎。

  赴任前夜,赵瑗携酒饯行:“听闻淮南小儿传唱‘漕河清,陆公明’。”酒过三巡忽压低声音,“金国使臣正在暗购防治瘴疠药材...”

  翌日上任首事,陆明远即整顿药税。查出某皇商以肉桂充官药,实则为金国采购军需。证据呈递枢密院那日,临安城骤起寒风,似有山雨欲来。

  岁末封印时,边关急报:金主完颜亮聚兵汴梁。陆明远奉命督运军需,见河北流民携家南渡,病殍塞道。

  他在黄河渡口设药棚,用漕船余银购药施治。有老卒认出当年明州旧部,泣诉军中瘴痢横行。

  “外患未至,内疾先发。”他连夜奏请改组太医局,在各军设立医营。又令药商随军,以茶马互市之法换取药材。

  雪夜辞官那日,漕工们跪送汴河。陆明远将官印交付接任者,唯携药箱登舟。阿青不解:“恩师既至高位,何急流勇退?”

  他望北天狼星:“医者终须回归本业。”舟过镇江,见水师新舰列阵,桅灯如星火缀满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