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溪语寻春雨水时-《混沌星图》

  雨水这日的晨雾裹着青苔味,漫过镇外的梯田。韩林蹲在田埂上,用枯枝拨弄着泥土——往年此时,泥土早该润得能攥成团,可今晨的土块却干得像块碎陶,指缝里渗出的不是湿泥,是簌簌的细沙。

  先生!小丫头举着片芭蕉叶从山坳跑来,发辫上沾着松针,张婶家的菜苗全蔫了!我今早去看,菜叶卷得像晒干的纸,摸上去簌簌响,跟秋后的枯叶子似的!她把芭蕉叶往韩林手里一塞,叶底还沾着星点泥屑,您闻闻,这土有股子焦糊味,像被谁拿太阳烤过!

  菜苗蔫了?韩林捏着芭蕉叶在指尖转圈,叶梗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焦褐的断茬。老龟驮着半筐晒干的枇杷慢悠悠爬来,龟壳上的水痕像撒了把碎盐——往年这时候,后山的溪涧该涨起春潮,可今晨他去井边打水,竟发现井里的水只到半腰,水面浮着层油花似的薄膜,阳光一照,映出彩虹的碎片。

  怪了,虎子扛着竹耙从田埂晃过来,耙齿上挂着串野豌豆,豆荚干得能捏响,我家阿黄追着只花蜻蜓钻芦苇荡,现在卡在芦苇秆里出不来啦!他扒着芦苇荡往下看,苇秆间结着层薄冰,把阿黄的尾巴冻成了根红冰柱,这冰跟玻璃似的,比大寒那会儿还凉!

  是溪语的【雨锁】。韩林眯眼细看,芦苇秆上的冰面泛着幽蓝,隐约能看见些细纹,像谁在冰上画了幅水波纹。他把芭蕉叶往老龟壳里一塞:走,瞧瞧去!话音未落,小丫头拽住他的衣袖:先生等等!王阿公在溪边摆了卖茶摊,说要卖春芽茶,我瞧着那茶不对劲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溪边走。老龟驮着枇杷在田埂上爬,龟壳上的水痕被体温焐化了,渗出点浅绿的汁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溪畔的茶摊前支着顶蓝布篷,篷下摆着几罐茶,茶汤呈琥珀色,飘着股子焦香,却少了惯常的清冽。王阿公裹着灰布衫搓手:这是从山里采的明前茶,本该是雨水头一天最鲜的,可今早泡出来......他舀了碗茶递过来,您尝尝?

  韩林接过茶碗,抿了一口——茶汤入口是苦的,像嚼了把晒干的橄榄,咽下去后喉咙发紧,连舌尖都泛着涩。小丫头凑过来闻了闻茶罐:是溪水的问题!我阿婆说,好茶叶要拿山泉水泡,可这茶里有股子铁锈味,像被谁拿生锈的刀砍过!

  是溪语的泪!小丫头突然喊。她蹲下身,用芦苇秆拨了拨溪水。溪水本该是清凌凌的,此刻却泛着浑浊的灰,水面漂着些细碎的冰碴,像撒了把碎玻璃。冰碴中央有片巴掌大的凹痕,凹痕里躺着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精灵,浑身半透明,发梢结着冰晶,正蜷缩成一团发抖。

  是溪语!韩林认出了它——上个月他在溪边教孩子们捉鱼,曾见过这只总爱蹲在鹅卵石上唱歌的小精灵。它的歌声像溪水撞石头,叮咚叮咚的,孩子们总说能听见叮咚叮咚的声音从水底冒出来。

  它肯定是冻坏了!虎子把竹耙往地上一插,我家灶膛烧得正旺,要不把它搬回去?溪语闻言颤抖得更厉害了,身上的冰晶往下掉:不行......冰溪堵住了泉眼,我冷得唱不出歌......

  冰溪?韩林蹲下来,用芦苇秆轻轻拨了拨溪语身下的冰面。冰层突然地裂开条缝,露出底下浑浊的黑水——是条被冻住的溪流,原本该潺潺流动的水,此刻像根凝固的绳子,把泉眼死死堵住。溪语蜷缩在冰缝旁,身上的冰晶随着黑水的寒气越结越厚,眼看就要被冻成冰雕了。

  得把冰溪焐化!小丫头眼睛发亮,我奶奶烤红薯时,用稻草裹着烤,热得能捂手!她转身往山坳跑,不一会儿抱着捆稻草回来,发辫上的松针被体温融化了,滴着水落在冰面上,一声就结成了冰。

  我来烧火!虎子捡了堆枯枝,用火折子点燃,架在溪边。火苗舔着枯枝,火星子炸开,落在冰面上立刻熄灭,只留下一缕白汽。溪语似乎舒服了些,身上的冰晶慢慢化了些,露出底下淡蓝的身体,像块会呼吸的水晶。

  还不够!韩林摸了摸溪语,凉得像块玉。他解下自己的棉袍,铺在冰面上,又把装茶的陶罐揣进怀里焐热,小丫头,把你怀里的野豌豆掏出来!小丫头立刻把豆荚塞进他手里——豆荚还是凉的,可豆粒却硬得像颗小石子,地磕在陶罐上。

  用体温焐!韩林把豆荚贴在溪语身上,自己也挨着溪语坐下。老龟慢悠悠爬过来,把龟甲贴在溪语另一侧,龟壳上的水痕化了些,渗出点浅绿的汁水,在冰面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虎子把火堆挪近些,枯枝炸开,火星子溅在溪语周围,像下了场星星雨。

  还差点!小丫头突然喊。她扯下自己的蓝布裙,裹在溪语身上,发辫上的碎发沾着汗珠,我阿娘说,蓝布能聚水!裙角刚裹上,溪语身上的冰晶就地化了大部分,露出底下半透明的身体,像片会飞的琉璃。

  虎子指着冰溪。冰层底下传来咕嘟咕嘟的响声,黑水开始翻涌,把冰缝撑得越来越大。溪语轻轻蠕动了一下,嘴里吐出个亮晶晶的泡泡——这次泡泡里裹着滴清水,在阳光下闪着光,落在冰面上,一声就化了,却在冰缝里渗出股暖意,把周围的冰都焐软了。

  是溪语的歌!小丫头指着溪语的嘴巴。它的嘴唇一张一合,虽然没有声音,却有细碎的水纹在空气中荡开,像在哼一首没写完的歌。泡泡越来越多,从它嘴里涌出来,每个泡泡里都裹着清水,落在冰面上,化成股股细流,沿着冰缝往泉眼流。

  它在唱歌!韩林突然反应过来。他捡起块石头,轻轻敲了敲冰面。冰面响起来,和溪语的歌声共鸣,震得冰缝里的细流越流越急。溪语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像溪水撞石头,叮咚叮咚的,孩子们欢呼着围过来,跟着哼起了调子。

  成功了!虎子欢呼着跳起来,火堆地窜起老高,火星子炸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溪语绕着泉眼飞了三圈,每飞一圈就吐出一串泡泡,泡泡里裹着的清水落进泉眼,把堵在泉眼里的黑水冲得七零八落。泉眼终于一声响,清亮的溪水喷涌而出,在阳光下闪着金芒,像撒了把碎钻。

  它在道歉呢!小丫头笑着戳了戳溪语的脑袋。溪语叫了声,把一片鹅卵石轻轻放在韩林手心里。鹅卵石上的冰花立刻渗进皮肤,韩林感觉掌心凉丝丝的,像握了块会呼吸的玉。

  虎子指着梯田。原本干得开裂的泥土正吸着溪水,裂开的土块慢慢合拢,露出底下湿润的土层。菜苗们抖了抖蔫巴巴的叶子,茎秆挺得笔直,叶片上还挂着水珠,像撒了把碎钻。

  是溪语的歌!阿萌(那只小蝴蝶)从韩林肩头飞起来,绕着溪语转了三圈,它说,雨水要顺着歌的节奏落,每滴雨都要唱着歌进泥土!它停在溪语翅膀上,两个小毛球挤成一团,翅膀尖扫落几点水珠。

  它们肯定是想帮雨水!老龟用龟甲碰了碰阿萌的脑袋,歌是它们的玩具,结果把雨水都冻住了。阿萌歪着脑袋,用湿鼻子蹭了蹭韩林的手,喉咙里发出的叫声。

  系统提示音随鸟鸣响起:【溪语寻春,人间有雨】。韩林这才发现,溪畔的芦苇丛里冒出片新绿,嫩芽上还挂着颗水珠,里面裹着只正在振翅的小溪语——那是溪语的伙伴,正准备跟着它一起唱歌。

  原来雨水不是下不来了,韩林望着天边的彩虹,突然笑了,是被溪语的歌冻住了,要等最温暖的旋律来解开。

  午后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溪水上。溪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带着溪语的歌声,灌溉着干渴的梯田。菜苗们喝饱了水,叶片舒展得像小手掌,叶尖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小丫头蹲在田埂上,用芦苇秆逗着水里的小蝌蚪,蝌蚪们甩着尾巴,跟着溪语的歌声游来游去。

  老龟驮着枇杷爬过来,龟壳上的水痕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撒了把碎玉。小丫头抱着半筐菜苗坐在他腿上,溪语停在她的发辫上,用翅膀给她扇风。虎子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春菜粥,香气混着笑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混着菜苗的清香,在空气里酿成坛最浓的酒。

  先生,小丫头指着溪水,你看,彩虹!远处的山坳里,彩虹像座桥,横跨在溪水之上。桥的这头是干渴的梯田,那头是湿润的山林,桥身上还挂着水珠,每一颗都裹着溪语的歌声,叮咚叮咚地落进溪里。

  那是溪语的歌,在天上打了个转儿。韩林摸着胡子笑,它说,今年的雨水,要甜过以往任何一年。

  暮色渐浓时,韩林坐在溪畔的青石板上喝茶。老龟趴在他脚边打盹,龟壳上的水痕在夕阳下泛着暖光。小丫头抱着菜苗坐在他腿上,溪语蹲在他肩头,用翅膀拨弄他的胡须。虎子在院子里生起火堆,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春菜粥,香气混着笑声,混着溪水的叮咚,混着菜苗的清香,在空气里酿成坛最浓的酒。

  先生,小丫头指着天空,今年的云彩咋这么软?远处山坡上,几株桃花正傲立在溪畔,花瓣上沾着溪水的润,像给红绸子缀了把碎钻。虎子跑过去折了枝,插在溪畔的柳树上,桃花落在水面上,像给镜子添了朵红花。

  老龟驮着枇杷爬过来,龟壳上的水痕化了,渗出的汁水在地上画出幅画——画里有溪语、小蝌蚪,还有韩林和小丫头举着菜苗笑。系统光幕在画上忽隐忽现,这次是行小字:【溪语寻春,人间有雨】。

  夜风裹着菜香吹来,吹得溪畔的芦苇荡响。韩林望着天边的圆月,突然明白:这雨水的暖,不是为了让人躲在屋檐下,而是为了让每一滴雨都唱着歌落进泥土,让每一棵苗都喝饱了水,让每一张笑脸都像春菜粥一样,甜得能抿掉眉毛。

  夜渐深时,韩林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变成只溪语,正蹲在鹅卵石上唱歌。溪水哗啦哗啦地流着,带着他的歌声,灌溉着干渴的梯田。小丫头蹲在田埂上,用芦苇秆逗着水里的小蝌蚪,蝌蚪们甩着尾巴,跟着他的歌声游来游去。老龟驮着枇杷在后面爬,龟壳上的水痕闪着光,像在写首没写完的诗。而远处,王阿公的茶摊飘着香,孩子们的笑声像串跳跃的银铃,混着溪水的叮咚,像首最温暖的歌。

  次日清晨,小丫头举着株菜苗跑来找韩林:先生!张婶说,今早的菜苗嫩得能掐出水!韩林接过菜苗,凑近闻了闻——菜叶上沾着溪水的润,混着泥土的香,像把小春天,从舌尖甜到心里。

  看来,韩林摸着胡子笑,今年的雨水,要甜过以往任何一年了。

  溪水仍在哗啦哗啦地流着,带着溪语的歌声,流向更远的山坳。那里有刚冒头的春笋,有正抽芽的老梅,有蹲在田埂上笑的孩子们——而所有的一切,都在说:春天来了,带着歌声,带着雨水,带着最温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