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独依旧-《我玄幻的四十年岁月》

  暗河无声流淌,淡蓝的幽光映照着陆青璃蹒跚独行的身影。

  每一步都沉重如灌铅,新生的微弱灵力在经脉中艰难运转,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手中的残剑依旧冰冷,裂痕在河底微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唯有剑柄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温热,是她与这死寂世界唯一的牵绊。

  逆流而上。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唯有暗河永恒不变的淙淙声作伴。两岸的岩壁始终是单调的漆黑与坚硬,看不到任何尽头或变化的迹象。那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随着伤势的缓慢恢复和精神的稍稍清醒,反而愈发清晰蚀骨。

  就在她几乎要怀疑那声苍老的指引是否只是濒死幻觉时,前方黑暗的轮廓,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

  河道似乎在这里变得略微狭窄,水流也稍显湍急。而在右侧河岸的前方,不再是无尽的岩壁,而是一处向内凹陷的、规模颇大的天然石台。

  石台高出水面数尺,颇为平整。

  而就在那石台的中心,赫然端坐着一具人影!

  陆青璃脚步猛地一顿,心脏瞬间收紧,残剑下意识地横在身前。

  凝神望去,那人影纹丝不动,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与四周的黑暗几乎融为一体。那不是活人,是一具骸骨。

  一具与这条暗河一样,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骸骨。

  骸骨呈盘坐姿势,骨骼并非莹白,也非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暗金色泽,仿佛是以某种神金浇筑而成,历经万古岁月而不朽不腐。骸骨身上穿着一件早已褪色、却依旧完整的暗沉色法袍,样式古朴,绝非当今任何流派。

  骸骨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几件物品: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皮囊,皮囊旁是一枚同样暗沉的玉简,以及一柄斜靠在其膝盖旁的……断戟。

  那断戟只剩小半截戟杆和不足尺长的戟刃,通体黝黑,无锋无光,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惨烈气势弥漫开来,仿佛曾历经无数撼天动地的恶战,最终于此折断,陪伴主人长眠。

  看到那断戟的瞬间,陆青璃手中的残剑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剑柄那点温热似乎清晰了一丝。并非敌意,而是一种……同类的感应?同属于远古的、破碎的、却坚守至今的悲凉。

  这里,就是指引中的“守渊”之地?

  这具暗金骸骨,就是那“守渊人”?

  陆青璃心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反而更增。这具骸骨给人的感觉,远比玄矶子更古老、更强大,也更……悲壮。他守在这里什么?又因何而坐化?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目光扫过骸骨与其面前的遗物。

  没有阵法波动,没有残留的恶念,只有一片死寂的苍凉。

  她最终停在了骸骨前方数丈之外,目光落在那枚暗沉玉简上。迟疑片刻,她缓缓伸出手,隔空一招,以恢复不多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将那玉简摄取过来。

  玉简入手冰凉,材质特殊,与她从玄矶子处得到的那枚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古老。

  她分出一缕神识,谨慎地探入其中。

  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比玄矶子的玉简更加晦涩、庞杂,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洪荒气息。

  信息的前半部分,是骸骨主人的自述。

  他自称“磐涯”,乃“渊卫”最后一代守渊人。他所属的时代,远比星枢阁更加久远,久远到连宗派之名都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中。他所守护的,正是上方那座名为“归寂祭坛”的远古遗迹,以及那条被祭坛镇压其下的、“不可言说之暗河”(即这条蕴含奇异灵气的暗河)。

  玉简中提到,这条暗河并非善物,其水虽蕴生机灵气,实则乃是“万古纪元沉沦之悲念”与“破碎法则”交织所化,是滋养万物之母,亦是湮灭众生之冢。其源头深处,藏着比“窃道之虫”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秘密。而归寂祭坛的存在,便是为了镇封这条暗河某个关键的“出口”,防止其中的“悲念”与“破碎”彻底侵蚀外界。

  而“窃道之虫”,不过是试图从外部蛀空祭坛、窃取暗河力量的诸多混沌魔物之一。

  磐涯在此守候不知多少岁月,击退了无数波来自暗河上下游的诡异侵袭,也见证了上方祭坛被一次次冲击。直到某次前所未有的巨大变故,祭坛遭受重创,他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自身亦在击退一波来自下游的恐怖侵袭后,身受不可逆转的道基之伤,最终力竭于此,油尽灯枯。

  信息的后半部分,并非功法,而是两样东西。

  其一,是一幅极其繁复古老的地图,标注着这条暗河上下游的部分区域,其中几个点被特别标记,伴有强烈的警告意念,指向下游某个被称为“悲念之涡”的巨大危险,以及上游某个被称为“遗骨丘陵”的相对安全区域。而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一个古老的符号,意为“最后的哨岗”。

  其二,则是一篇残缺的、专门针对这条暗河河水气息的敛息秘术。根据玉简所述,长久暴露在这河水散发的灵气中,虽能疗伤,却也会被缓慢同化,最终神魂融入“万古悲念”,成为暗河的一部分,化为无形无识的“悲念之影”。这篇秘术,正是为了对抗这种同化,隐匿自身生机,隔绝悲念侵蚀。

  看到这里,陆青璃悚然一惊,猛地回想起来,为何这河畔毫无生机!并非没有生命靠近,而是所有生命靠近后,都被这河水无声无息地同化吞噬了!

  她连忙按照玉简中所述的法门,运转那敛息秘术。法门并不复杂,却极为奇特,需要将自身灵力以一种独特频率收敛于内,模拟出一种类似“顽石”的死寂状态。

  秘术运转开的瞬间,她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同。周身那原本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浸润她的河水灵气,仿佛瞬间失去了目标,变得疏离起来。一种无形的、细微的拉扯感从神魂层面消失,整个人仿佛轻松了一截。

  好险!若非这玉简指引,她恐怕在恢复伤势的同时,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另一种可怕的终结。

  她长长吁了口气,再次看向那具暗金色的骸骨时,眼中已带上了一丝感激与敬意。

  这位名为磐涯的远古守渊人,即便在坐化之后,依旧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后来者。

  她的目光落向那个黑色的皮囊。再次隔空摄取过来。

  皮囊入手沉重,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丹药或灵石,而是小半袋暗金色的砂砾。这些砂砾蕴含着极其精纯厚重的土系元气,且带着一股万古不变的沉凝意蕴,是炼体或修炼某些特殊土系神通的至宝。但对于目前的她而言,暂时无用。

  最后,她看向那柄斜靠着的断戟。

  她能感觉到残剑对它的微弱共鸣,也能感受到断戟本身那股不屈的战意。这是一件强大的远古遗兵,即便折断,亦非凡物。

  但她并没有动它。

  这位守渊人磐涯,与它相伴至今,她不愿惊扰这份永恒的宁静。

  她将玉简和那袋暗金沙砾收起,后退几步,对着那具暗金骸骨,郑重地行了三个大礼。

  “前辈之恩,晚辈陆青璃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必不负‘守渊’之义。”

  礼毕,她不再停留。

  根据地图所示,下游是极度危险的“悲念之涡”,绝非她现在状态可以触碰。唯有向上游,前往那处标记为“遗骨丘陵”的区域,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暗河微光中寂然端坐的守渊之骸,转身逆着水流,继续向上游走去。

  这一次,她运转着敛息秘术,身形气息与周围黑暗几乎融为一体,脚步虽依旧踉跄,却多了一份明确的方向。

  暗河在前方无声流淌,淡蓝的幽光映照着前路,也照亮了身后渐渐隐入黑暗的、那座永恒的哨岗。

  孤独依旧,但彷徨稍减。

  手中的残剑,那点温热似乎也坚定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