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恐怖的黑夜-《我玄幻的四十年岁月》

  岩石裂缝深处的黑暗,浓稠、冰冷,仿佛拥有实体,挤压着两人有限的生存空间。风声在裂缝外扭曲成各种凄厉的呜咽,时而夹杂着远方模糊不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或尖啸。荒原的夜晚,是活物的禁区,是疯狂与死亡的乐园。

  陆青璃蜷缩在冰冷的岩壁下,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干硬的口粮哽在喉咙里,需要用冰冷的水艰难地送下。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雾,迅速消散在更冷的空气中。神魂的刺痛在寂静和低温中被放大,如同有细碎的冰晶在不断刮擦着她的意识。

  但她不敢沉睡。

  疤脸坐在裂缝入口附近,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岩石雕像。他的战刀横在膝上,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夜行动物,一眨不眨地监视着外面任何一丝光影和声源的变化。他的呼吸悠长而平稳,但绷紧的肌肉线条透露出他时刻处于临战状态。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紧张中缓慢流逝。

  陆青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前半夜的。寒冷、疼痛、恐惧以及对苦盐镇亲人的担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她几次差点陷入昏睡,又被远处突然响起的诡异动静或疤脸极其轻微的移动声骤然惊醒,心脏狂跳不止。

  当疤脸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示意换岗时,她几乎是从一种半麻木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叫醒我。”疤脸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要试图自己处理。记住,声音和光,在夜里是最危险的东西。”

  陆青璃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疤脸的位置,紧握着后者塞给她的一把短刃——这武器对她来说沉重而陌生,但握着它,掌心传来冰冷的触感,似乎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疤脸很快就在她刚才的位置靠下,几乎在几息之间,呼吸就变得悠长均匀。这是一种在长期生死边缘挣扎中练就的本事,能抓住任何碎片时间恢复体力。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这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压力陡增。

  她的感官在恐惧的刺激下被提升到极限。耳朵捕捉着风声的每一丝变化,试图分辨哪些是自然的风啸,哪些可能隐藏着致命的脚步或喘息。眼睛努力适应着极致的黑暗,盯着裂缝口那片稍微灰暗一些的夜空,任何一点阴影的晃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她想起苦盐镇,想起母亲温暖却带着忧虑的眼睛,想起弟弟瘦弱却总是充满好奇的身影,想起镇长爷爷布满皱纹的脸和那些关于旧世界的模糊故事……那里贫穷、艰难,时刻面临着噬骸兽的威胁和资源的匮乏,但那是家,是她在外面这个世界挣扎求存时,心底最后的一点暖意和牵挂。

  必须回去。一定要回去。

  这个念头成为了支撑她保持清醒的唯一支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短。裂缝外的风声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持续不断的呜咽声中,似乎掺杂进了一种…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摩擦声?

  沙…沙沙…

  像是某种东西拖曳着走过砂石地面。

  陆青璃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睡意一扫而空。她死死盯住裂缝入口,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那声音非常轻微,时断时续,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就在附近徘徊。

  沙…沙沙…

  它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就在那片区域绕着圈子。

  是什么?枯嚎者?影爪猎犬?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她紧紧握住短刃,手心沁出冷汗。她记得疤脸的警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那沙沙声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折磨着她的神经。最终,它似乎渐渐远去,消失在风声里。

  陆青璃刚要松一口气——

  “咯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突然从裂缝上方传来!

  她的头皮瞬间炸开!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裂缝上方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什么也看不到。但那声音绝非错觉!

  有什么东西…在上面!

  她几乎要立刻叫醒疤脸,但硬生生忍住了。万一是听错了?万一只是自然的落石?贸然出声可能反而会暴露位置。

  她屏住呼吸,全身僵硬,竖起的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来自上方的动静。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

  仿佛刚才那一声轻响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爬过后背的直觉告诉她,不对!有东西在那里!它在等待,在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悬而未决的、被未知之物窥视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

  突然!

  一道黑影,如同融化的沥青,悄无声息地从裂缝上方边缘“流”了下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阴影,边缘伸出许多细微的、触须般的波动!它的大小刚好能塞满整个裂缝入口!

  它下落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种冰冷的、吸走所有光线和声音的死寂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陆青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张大了嘴,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

  那团阴影完全堵住了出口,并开始向裂缝内部缓缓“流淌”进来!它所过之处,连岩石表面都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薄霜!

  眼看那阴影就要触碰到最外围的疤脸!

  “疤脸!!!”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束缚,陆青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同时下意识地将手中紧握的短刃狠狠投向那团阴影!

  短刃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阴影,钉在后方的岩壁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那阴影根本没有实体!

  但这一声尖叫和脆响,如同惊雷般炸醒了疤脸!

  疤脸几乎在声音入耳的瞬间就弹身而起!他甚至没有完全清醒,战斗的本能已经驱使着他做出了反应!他看到了那团已经蔓延到眼前的、散发着绝对死寂与冰冷的阴影,脸色瞬间剧变!

  “暗影潜噬者!”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低吼,猛地一把抓住陆青璃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向裂缝深处拖去!

  那团阴影似乎被声音和动作激怒,流淌的速度骤然加快!如同涨潮的黑色潮水,猛地向他们涌来!

  裂缝深处并不深,几步之后就到了尽头!冰冷的岩壁断绝了所有退路!

  “该死!”疤脸将陆青璃死死护在身后,面对那汹涌而来的、没有实体的阴影,他手中的战刀似乎失去了作用!

  阴影扑面而来,那极致的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青璃腕间的灵炬纹身,似乎感受到了那浓郁到极致的、纯粹的“死寂”与“黑暗”气息,骤然自发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不再是之前引导出的光束,而是一种扩散性的、纯净的白色光晕,以她的手腕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瞬间张开的微型领域!

  嗤——!!!

  那汹涌而来的阴影潮水,猛地撞击在这层突然出现的白色光晕之上!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刺耳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骤然响起!浓郁的黑暗与纯净的白光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阴影疯狂地扭曲、翻滚、向后收缩,仿佛极其厌恶和恐惧这突如其来的光芒!白光所及之处,那冰冷的死寂气息被迅速驱散、净化!

  暗影潜噬者的推进被这自发的净化力场硬生生挡住了!

  但它并未退去,只是在外围翻滚蠕动着,似乎在等待这光芒的减弱。

  “光!它能克制这东西!但维持不住多久!”疤脸立刻反应过来,急声道。他看到陆青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这自发爆发的力量显然对她的消耗极大!

  必须突围!

  疤脸眼神一厉,猛地从腰间摘下一个龙眼大小、表面粗糙的金属球——最后一枚震爆雷!

  “闭眼!捂耳!”他对陆青璃吼道,同时用牙齿咬掉了拉环,算准时间,猛地将震爆雷投向那在白光外围翻滚的阴影!

  他没有指望震爆雷能伤害这种没有实体的怪物,他要的是——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冲击力的巨响在狭窄的裂缝中猛然炸开!伴随着的还有一瞬间强烈到极致的闪光!

  巨大的声波和震动让整个岩壁都在颤抖,碎石簌簌落下!

  那团暗影潜噬者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物理刺激干扰了感知,蠕动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僵滞和混乱!

  就是现在!

  “走!”疤脸怒吼一声,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陆青璃,趁着阴影被震爆雷干扰、灵炬光晕尚未完全熄灭的刹那,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暂时出现空隙的裂缝出口!

  两人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翻滚的阴影边缘,冲出了裂缝!

  冰冷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

  根本来不及分辨方向,疤脸拉着陆青璃,凭借记忆和直觉,向着远离裂缝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那团阴影发出了无声却能让灵魂战栗的咆哮,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如同附骨之疽般紧追而来!它的速度极快,飘忽不定,紧紧锁定着两人身上那令它憎恶的灵炬余晖!

  狂奔!毫无保留的狂奔!

  肺部如同火烧,冷风刮过脸颊如同刀割,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陆青璃全靠疤脸拖拽着才没有倒下。身后的冰冷死寂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并且越来越近!

  这样下去不行!很快就会被追上!

  疤脸猛地一咬牙,带着陆青璃冲向右前方一片更加密集的乱石区!

  这里的怪石更加高大嶙峋,地形极其复杂,阴影重重。

  就在冲入石林的一瞬间,疤脸猛地将陆青璃推向一块巨岩之后,自己则向着另一个方向猛地掷出一块石头!

  石头砸在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追而来的暗影潜噬者微微一滞,似乎被那声音吸引,分流出一小部分向着响声方向扑去!

  但它的主体,依旧朝着陆青璃藏身的方向涌来!

  疤脸瞳孔一缩,正欲再次故技重施——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狂暴无比、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愤怒的咆哮,如同炸雷般从不远处另一个方向猛然响起!

  这声咆哮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和威压,甚至让那没有实体的暗影潜噬者的动作都猛地一滞!

  紧接着,大地微微震动!

  一道庞大无比、肌肉虬结、覆盖着厚厚黑毛的身影,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轰然撞碎了好几根石柱,冲入了这片区域!

  那是一头体型堪比小型巨象的恐怖生物!它有着类似熊的轮廓,但头部更加狰狞,布满了骨刺和獠牙,一双眼睛燃烧着赤红色的疯狂光芒!它的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疤,散发着暴戾无比的嗜血气息!

  “裂颅暴熊!”疤脸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这种怪物是黑石丘陵食物链顶端的霸主之一,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且极度狂暴,会攻击视线内的一切活物!

  显然,暗影潜噬者和陆青璃身上灵炬的气息,加上刚才的震爆雷声响,将这头可怕的邻居从巢穴里惊动了!

  暗影潜噬者的冰冷死寂,与裂颅暴熊的狂暴炽烈,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在这片石林中猛然碰撞!

  那裂颅暴熊赤红的双眼瞬间就锁定了那团翻滚的阴影,对于这种没有实体、散发着让它极度不适气息的东西,它发出了更加暴怒的咆哮,人立而起,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猛地拍向阴影!

  而暗影潜噬者也似乎被这充满生命力的狂暴存在所吸引,暂时放弃了对陆青璃的追击,阴影翻滚着,迎向那巨大的熊掌!

  轰!!!

  熊掌拍入阴影,并没有实质的触感,但那浓郁的黑暗瞬间缠绕而上,试图侵蚀那充满生命力的血肉!而裂颅暴熊掌上蕴含的恐怖力量搅动着阴影,让其剧烈波动!

  两种恐怖的怪物,瞬间厮杀在一起!

  冰冷死寂与狂暴炽烈相互侵蚀、碰撞!暗影试图冻结吞噬暴熊的血肉,暴熊则疯狂挥舞巨掌,撕裂搅动阴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疤脸趁此机会,猛地冲到陆青璃身边,拉起她:“快走!趁现在!”

  这是唯一的机会!

  两人甚至顾不上方向,只知道拼命远离那恐怖战场传来的可怕动静和能量波动。

  他们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那咆哮和碰撞声,直到肺部的灼烧感几乎让他们窒息,直到一头栽倒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巨石之下,再也动弹不得。

  两人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浑身都被冷汗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所淹没。

  天空的边缘,已经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灰白色。

  漫长而恐怖的黑夜,终于即将过去。

  “刚才…那是什么…”陆青璃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喘息。

  “…暗影潜噬者…裂颅暴熊…”疤脸的声音同样沙哑疲惫,“黑石丘陵里…最不想遇到的几种东西…今晚差点凑齐了…”他苦笑一声,带着一丝无奈和庆幸,“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算差到极点…”

  至少,他们还活着。

  陆青璃望着天边那丝微弱的曙光,手腕上的灵炬纹身不再发光,只剩下淡淡的余温。

  这一夜,她真正见识到了这个黑暗世界的冰山一角,远比苦盐镇和藏骸所所能展现的,更加恐怖、更加疯狂、更加……令人绝望。

  而回家的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