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余震与暗桩-《这个师爷很科学》

  第一百二十六章余震与暗桩

  一线天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比熊猛派出的报信快马还先一步刮回了安远镇。

  起初是些语焉不详的流言,在供销社排队的人群里、在匠作营歇晌的工棚下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南边打起来了!”

  “熊教头带人把朔州来的官军给揍了!”

  “真的假的?多少人?”

  “那谁知道?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咱们的人用了轰天雷,一炸一片,跟天兵天将似的……”

  没人敢公开议论,可那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担忧,混在初冬干燥的空气里,弥漫不散。直到第二天下午,熊猛派出的第一波信使,带着缴获的朔州军旗和几块被轰天雷炸得变形的胸甲,冲进了判官衙署,所有悬着的心才轰然落地,随即被更大的喧嚣取代。

  “赢了!真赢了!”

  “三百破两千!我的老天爷……”

  “是轰天雷!匠作营那帮家伙弄出来的大家伙!”

  安远镇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还撑着规矩,底下已是滚烫一片。军民社门口自发聚集了不少人,不是为了换东西,就是想凑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知道的那点零碎消息,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判官衙署里,气氛却要复杂得多。

  赵顺看着地上那面残破的朔州军旗,脸上喜忧参半。“大人,此战虽胜,可这……这可是实打实地对官军动了手!朔州那边,朝廷那边……”

  “不动手,等着他们来屠了清河?”陈小乐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他弯腰捡起一块扭曲的铁甲碎片,用手指抹去上面的黑灰,“韩青是周家的狗,他打的旗号是‘清剿私藏军械’,真让他进了清河,苏小小、石头、书院那些孩子,哪个能活?”

  他把铁片丢回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既然躲不过,那就打疼他。现在,该轮到他们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朔州的位置:“老赵,立刻以我的名义,写两份文书。第一份,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直送通政司并抄送兵部。内容嘛……就写朔州副总兵韩青,未经核实,听信谣言,擅调兵马,意图袭击朝廷赋税重地、军工要镇清河县,幸赖安远镇抚陈小乐麾下将士警觉,于一线天险要处阻其谬行,稍作惩戒,现已将其并所俘士卒、军械,一并扣押,听候朝廷发落。”

  赵顺听得眼睛都直了,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不,是占了便宜还卖乖!把“袭击”说成“阻其谬行”,把“大破”说成“稍作惩戒”,把“俘虏”说成“扣押听候发落”……这词儿用的,简直刁钻!

  “大人,这……朝廷能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陈小乐冷笑,“重要的是我们把‘理’占住了。韩青私自调兵是事实,攻击拥有军工产业的清河是事实,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我们要的,就是扯皮的时间。”

  “那第二份呢?”

  “第二份,写给北疆行营总管刘震。”陈小乐目光幽深,“语气要客气,带着委屈。就说我们安远、清河,一向谨守本分,为北疆防线兢兢业业,不知为何得罪了朔州同僚,竟惹来如此无妄之灾。韩将军此举,已严重影响北疆防务稳定,破坏同僚和睦,请刘总管务必主持公道,严惩肇事者,以安边军之心。”

  赵顺恍然大悟,这是要把皮球踢给刘震。刘震作为北疆最高军事长官,手下副总兵闹出这么大笑话,他脸上无光,更怕事情闹大,牵扯出周家,反而可能帮着压事。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赵顺刚要走,陈小乐又叫住他:“等等,俘虏和缴获的军械,清点完毕后,挑些好的,给将军府那边送一份过去。就说……缴获颇丰,请郭将军一同查验。”

  赵顺会意,这是要敲山震虎,也让郭鹏举彻底认清现实。

  将军府内,郭鹏举看着眼前那几副崭新的朔州制式盔甲和强弓,脸色铁青,半晌无言。

  他身边的亲兵队正低声道:“将军,陈小乐此举,太过猖狂!这分明是向朝廷挑衅!我们……”

  “我们什么?”郭鹏举猛地打断他,声音沙哑,“派兵去剿了他?拿什么剿?你没听见外面怎么传?三百破两千!咱们安远城里这几千刚稳住心思的兵,够他熊猛一个人砍的吗?”

  亲兵队正噎住了,讷讷不敢言。

  郭鹏举疲惫地摆摆手:“把东西收起来吧。另外……传我的话,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命令,安远镇一兵一卒,不得擅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走到窗边,望着判官衙署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凉。陈小乐这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在他和朝廷之间,划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他现在就算想“忠于王事”,手下还有几个人肯跟着他去碰安远这块铁板?

  几天后,清河那边的详细战报和后续安排也送到了。

  苏小小在信里除了报平安,还提到了两个细节:一是被俘的朔州兵卒,经过初步甄别,大部分都是普通士卒,对为何攻打清河懵懵懂懂,只知是上官军令;二是她在清理战场时,发现几个韩青亲兵身上,带着并非军制品的、造型精巧的匕首,上面有隐约的周家族徽印记。

  “果然如此。”陈小乐把信递给赵顺,“周家这是连遮掩都懒得做了。”

  “大人,那些俘虏怎么处理?几百号人,天天要吃粮食。”赵顺问道。

  “让熊猛和苏小小商量着办。愿意留下的,打散了编入垦荒队,按工分制管理,派人盯紧点。死硬不服的,挑几个为首的,等朝廷来人的时候当个‘证据’,剩下的……修路、开矿,哪里苦累哪里需要人,就扔到哪里去。咱们不养闲人,更不养仇人。”

  处理完这些琐事,陈小乐独自登上北城墙。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一场干净利落的反击战,暂时打出了喘息之机,但也把所有的遮羞布都扯了下来。他知道,周家和朝廷的反扑,只会更猛烈、更不计后果。

  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坚硬的灰泥块,又想起石头信里兴奋地提到,基于灰泥特性,他们正在试验一种更坚固的“混凝土”,或许可以用来建造更耐炮火(如果对方有的话)的棱堡。

  技术、制度、武力、人心……他手中的牌越来越多,但面对的赌桌也越来越大。

  “还得更快点……”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波谲云诡的京城。

  就在他沉思时,侯三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阴影里。

  “大人,京城……有密信到,是七皇子府上的特殊渠道。”侯三的声音压得极低,递上一枚小小的蜡丸。

  陈小乐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紧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笔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匆忙或紧张的情况下写就:

  “韩败事小,周反扑在即,恐有‘非常之祸’,速做万全准备,切切!”

  陈小乐瞳孔微缩。

  “非常之祸”……指的是什么?更大规模的军事围剿?还是……暗杀?瘟疫?或者别的什么他想不到的阴损手段?

  他收起纸条,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对侯三吩咐道:“让我们在京城和北疆行营的人,都动起来。眼睛睁大点,耳朵竖高点。尤其是……注意有没有什么生面孔的江湖人,或者懂些偏门手段的人出现。”

  “明白。”侯三点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陈小乐转过身,俯瞰着脚下初具规模的安远镇。炉火正红,人心渐稳。

  但风暴,从未远离。它只是在积蓄力量,准备着下一次,更狂暴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