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分包商与责任制
何管家那伙人消停了没几天，幺蛾子果然就来了。
先是负责巡夜的一个护卫队正跑来禀报，说三号料场堆着的几百根木桩，一夜之间让人泼了脏水，虽说没全毁，可用来打桩肯定是不顶事了。接着，招募民夫的棚子也被人砸了，幸好是夜里，没伤着人。
张衙役气得跳脚，拎着刀就要去王家坳找那何管家算账，被陈小乐厉声喝住。
“胡闹！你拿什么证据去抓人？就凭你猜是他干的？”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张衙役梗着脖子。
“我知道是他们。”陈小乐压着火气，“可咱们现在人手就这么多，天天防贼，这河还修不修了？他们就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拖住咱们，让咱们工期延误，最后乖乖听他们摆布！”
赵顺忧心忡忡：“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人手有限，既要督工，又要防着人捣乱，捉襟见肘啊。而且民夫们见不太平，人心也有些浮动。”
陈小乐没说话，走到那幅巨大的永定河河道图前，目光落在“龙王口”下游那几段标记为“土方工程量巨大”的河堤上。这些地段工程相对单一，主要是加固和加高堤岸，但胜在量大管饱。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第二天，指挥部帐篷里多了几张生面孔。这些都是赵顺这几天按照陈小乐的吩咐，从京城和附近州县找来的、有些实力又还算本分的商号掌柜。有专做土石方的，有经营车马运输的。
陈小乐也没跟他们绕弯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诸位，今天请你们来，是有笔生意要谈。”他指着地图上划出的几个标段，“这几段河堤的土方工程，还有石料、灰浆的运输，我打算包出去。”
底下坐着的几个掌柜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意动，但又带着顾虑。一个姓刘的运输掌柜试探着问：“陈大人，这……以往河工都是官府征发徭役，这包给商号，合规矩吗？”
“规矩是人定的。”陈小乐淡淡道，“陛下和七皇子殿下授我‘便宜行事’之权，只要能按期、保质地治好这段河，用什么法子，我说了算。”
他让赵顺把几份写好的文书发下去：“这是‘分包契约’，都看看。工程量、用料标准、完工期限、验收标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干好了，按照契约结算工钱，绝不拖欠。可要是偷工减料，延误工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就别怪本官按契约办事，罚没保证金，往后工部所有的工程，你们都别想再沾边！”
几个掌柜捧着那厚厚的契约，看得仔细。里面条条框框列得极细，什么土要夯几遍，石料要什么尺寸，都白纸黑字写着。虽然要求严，可这钱也算得公道，关键是，结款有保障！
给官家干活，最怕就是官老爷们赖账。如今有这白纸黑字的契约，还是皇帝跟前红人主持的项目，这风险就小多了。
那个姓刘的运输掌柜最先拍板：“陈大人做事爽快！这活儿，我们‘通远车行’接了！保证误不了事！”
有人带头，其他几家也纷纷应承下来。陈小乐当场就让他们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画了押。
消息像长了腿，很快传遍了工地，也传到了王家坳。
王乡绅听着何管家的禀报，气得摔了手里的鼻烟壶：“什么？！他把工程包给商号了？还是按什么‘契约’办事？他……他这是要断所有人的财路啊！”
以往河工，他们这些地头蛇靠着提供劳力、物料，上下其手，能捞的油水海了去了，现在陈小乐这么一搞，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标准定死，价格卡住，他们那些手段一下子全没了用武之地。
“老爷，咱们怎么办？”何管家苦着脸。
“怎么办？”王乡绅喘着粗气，眼神阴狠，“他找商号？好啊！我看那些商号的车马，能不能顺顺当当走到河堤上！”
几天后的傍晚，通远车行的刘掌柜，哭丧着脸跑到指挥部：“陈大人，不好了！我们运石料的五辆大车，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峪被一伙山匪给截了！车和料都扣下了，还打伤了我们两个伙计！”
张衙役一听就炸了：“放屁！这京畿重地，哪来的山匪？分明是……”
陈小乐抬手制止了他，问刘掌柜：“契约里怎么写的？遇到这等意外，该如何处置？”
刘掌柜一愣，忙道：“契约里写了，若因匪患、天灾等不可抗力延误，可酌情宽限工期，但这损失……”
“损失你自己承担。”陈小乐接口道，“契约里也写明了，运输途中的风险，由承运方自负。对不对？”
刘掌柜的脸垮了下来：“是……可是大人，这明明不是天灾，是……”
“是什么？”陈小乐盯着他，“你有证据证明是谁指使的吗？拿到官府的文书了吗？”
刘掌柜哑口无言。
陈小乐语气放缓了些：“刘掌柜，我知道你委屈，但规矩就是规矩，这次我破例，给你宽限五日工期。但石料的损失，你得自己想办法补上。以后运输，多请些护卫，路线也规划得隐秘些。”
刘掌柜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下头：“……谢大人，小的明白了。”
他走后，张衙役急道：“大人！这分明是王家搞的鬼！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陈小乐冷笑一声，“赵顺，你拿我的名帖，去找驻扎在附近的卫所千户，就说永定河工遭遇匪患，请求派兵沿官道巡弋，保障皇差物资运输畅通。再把咱们手里那份，记录了前几天料场被泼水、工棚被砸的文书，一并抄送过去。”
他走到帐篷口，看着外面暮色渐沉：“他们不是要玩阴的吗？我就把事捅到明面上来。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刀快！”
卫所的兵丁虽然没真去剿什么“山匪”，但开始在官道上定期巡逻，那无形的威慑力立刻就显现了出来。通远车行后续的运输再没出过岔子。其他几家接了分包契约的商号，见陈小乐真能镇住场子，干活也更加卖力。
工程进度，反而因为引入了这些专业商号，比原先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指挥部里，陈小乐看着进度图上又向前推进了一截的标记，对赵顺道：“看见没？有时候，借力打力，比我们自己赤膊上阵更管用。”
赵顺佩服地点头：“大人深谋远虑，只是……经此一事，王家那些人，怕是更恨咱们入骨了。”
“恨就恨吧。”陈小乐语气平淡，“他们恨我，说明咱们做对了。等这段河堤稳稳当当地立起来，他们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看着。”
何管家那伙人消停了没几天，幺蛾子果然就来了。
先是负责巡夜的一个护卫队正跑来禀报，说三号料场堆着的几百根木桩，一夜之间让人泼了脏水，虽说没全毁，可用来打桩肯定是不顶事了。接着，招募民夫的棚子也被人砸了，幸好是夜里，没伤着人。
张衙役气得跳脚，拎着刀就要去王家坳找那何管家算账，被陈小乐厉声喝住。
“胡闹！你拿什么证据去抓人？就凭你猜是他干的？”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张衙役梗着脖子。
“我知道是他们。”陈小乐压着火气，“可咱们现在人手就这么多，天天防贼，这河还修不修了？他们就是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拖住咱们，让咱们工期延误，最后乖乖听他们摆布！”
赵顺忧心忡忡：“大人，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咱们人手有限，既要督工，又要防着人捣乱，捉襟见肘啊。而且民夫们见不太平，人心也有些浮动。”
陈小乐没说话，走到那幅巨大的永定河河道图前，目光落在“龙王口”下游那几段标记为“土方工程量巨大”的河堤上。这些地段工程相对单一，主要是加固和加高堤岸，但胜在量大管饱。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第二天，指挥部帐篷里多了几张生面孔。这些都是赵顺这几天按照陈小乐的吩咐，从京城和附近州县找来的、有些实力又还算本分的商号掌柜。有专做土石方的，有经营车马运输的。
陈小乐也没跟他们绕弯子，直接把话挑明了。
“诸位，今天请你们来，是有笔生意要谈。”他指着地图上划出的几个标段，“这几段河堤的土方工程，还有石料、灰浆的运输，我打算包出去。”
底下坐着的几个掌柜交换了下眼色，都有些意动，但又带着顾虑。一个姓刘的运输掌柜试探着问：“陈大人，这……以往河工都是官府征发徭役，这包给商号，合规矩吗？”
“规矩是人定的。”陈小乐淡淡道，“陛下和七皇子殿下授我‘便宜行事’之权，只要能按期、保质地治好这段河，用什么法子，我说了算。”
他让赵顺把几份写好的文书发下去：“这是‘分包契约’，都看看。工程量、用料标准、完工期限、验收标准，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干好了，按照契约结算工钱，绝不拖欠。可要是偷工减料，延误工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就别怪本官按契约办事，罚没保证金，往后工部所有的工程，你们都别想再沾边！”
几个掌柜捧着那厚厚的契约，看得仔细。里面条条框框列得极细，什么土要夯几遍，石料要什么尺寸，都白纸黑字写着。虽然要求严，可这钱也算得公道，关键是，结款有保障！
给官家干活，最怕就是官老爷们赖账。如今有这白纸黑字的契约，还是皇帝跟前红人主持的项目，这风险就小多了。
那个姓刘的运输掌柜最先拍板：“陈大人做事爽快！这活儿，我们‘通远车行’接了！保证误不了事！”
有人带头，其他几家也纷纷应承下来。陈小乐当场就让他们在契约上按了手印，画了押。
消息像长了腿，很快传遍了工地，也传到了王家坳。
王乡绅听着何管家的禀报，气得摔了手里的鼻烟壶：“什么？！他把工程包给商号了？还是按什么‘契约’办事？他……他这是要断所有人的财路啊！”
以往河工，他们这些地头蛇靠着提供劳力、物料，上下其手，能捞的油水海了去了，现在陈小乐这么一搞，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标准定死，价格卡住，他们那些手段一下子全没了用武之地。
“老爷，咱们怎么办？”何管家苦着脸。
“怎么办？”王乡绅喘着粗气，眼神阴狠，“他找商号？好啊！我看那些商号的车马，能不能顺顺当当走到河堤上！”
几天后的傍晚，通远车行的刘掌柜，哭丧着脸跑到指挥部：“陈大人，不好了！我们运石料的五辆大车，在三十里外的黑风峪被一伙山匪给截了！车和料都扣下了，还打伤了我们两个伙计！”
张衙役一听就炸了：“放屁！这京畿重地，哪来的山匪？分明是……”
陈小乐抬手制止了他，问刘掌柜：“契约里怎么写的？遇到这等意外，该如何处置？”
刘掌柜一愣，忙道：“契约里写了，若因匪患、天灾等不可抗力延误，可酌情宽限工期，但这损失……”
“损失你自己承担。”陈小乐接口道，“契约里也写明了，运输途中的风险，由承运方自负。对不对？”
刘掌柜的脸垮了下来：“是……可是大人，这明明不是天灾，是……”
“是什么？”陈小乐盯着他，“你有证据证明是谁指使的吗？拿到官府的文书了吗？”
刘掌柜哑口无言。
陈小乐语气放缓了些：“刘掌柜，我知道你委屈，但规矩就是规矩，这次我破例，给你宽限五日工期。但石料的损失，你得自己想办法补上。以后运输，多请些护卫，路线也规划得隐秘些。”
刘掌柜张了张嘴，最终颓然低下头：“……谢大人，小的明白了。”
他走后，张衙役急道：“大人！这分明是王家搞的鬼！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陈小乐冷笑一声，“赵顺，你拿我的名帖，去找驻扎在附近的卫所千户，就说永定河工遭遇匪患，请求派兵沿官道巡弋，保障皇差物资运输畅通。再把咱们手里那份，记录了前几天料场被泼水、工棚被砸的文书，一并抄送过去。”
他走到帐篷口，看着外面暮色渐沉：“他们不是要玩阴的吗？我就把事捅到明面上来。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刀快！”
卫所的兵丁虽然没真去剿什么“山匪”，但开始在官道上定期巡逻，那无形的威慑力立刻就显现了出来。通远车行后续的运输再没出过岔子。其他几家接了分包契约的商号，见陈小乐真能镇住场子，干活也更加卖力。
工程进度，反而因为引入了这些专业商号，比原先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指挥部里，陈小乐看着进度图上又向前推进了一截的标记，对赵顺道：“看见没？有时候，借力打力，比我们自己赤膊上阵更管用。”
赵顺佩服地点头：“大人深谋远虑，只是……经此一事，王家那些人，怕是更恨咱们入骨了。”
“恨就恨吧。”陈小乐语气平淡，“他们恨我，说明咱们做对了。等这段河堤稳稳当当地立起来，他们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干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