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台下凌云的目光-《凌总,太太想跟你离婚很久了》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凌云的耳膜,震得他心口发麻。可他却觉得自己被罩在了一个透明的真空玻璃罩里,所有的喧嚣都隔着一层模糊的、不真切的屏障,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的全部感官,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在这一刻,都死死地凝聚在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它们正紧紧追随着舞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一分一毫都不敢挪开。

  他躲在会场最后排的阴影角落,高大的身躯近乎卑微地微微佝偻着,恨不得能将自己彻底埋进这昏暗里。

  然而,他那道炽热而痛楚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贪婪,穿透熙攘的人群,固执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温婉的每一个细微瞬间。

  他看着她。

  她就那样站在璀璨的聚光灯下,身姿挺拔如修竹,从容不迫,仿佛生来就该被这样的光华笼罩。那身剪裁极佳的简约灰色西装套裙,早已不再是职业的符号,它更像是独属于她的战袍,衬得她气场全开,那份糅合了智慧与风骨的锐利,与沉淀在骨子里的优雅交织在一起,动人心魄。

  她发言时,眼神清亮如寒星,笃定而自信,偶尔牵起的浅淡唇角,是对自己理念的绝对确信,再也不是记忆中那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对他人的讨好。

  这样的她,太陌生了。

  陌生得让他心慌意乱,陌生得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记忆深处的温婉,是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在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厨房里为他忙碌的纤细背影;

  是坐在空荡客厅沙发上,守着那一盏为他留的昏黄孤灯,等他归来时那道温柔的侧影;

  是面对他习以为常的冷漠与忽视时,眼中那抹迅速低下头去、努力掩藏的失落与隐忍……那时的她,是柔软的,是温顺的,是仿佛离了他就无法存活的菟丝花,是他凌云可以理所当然拥有的、藏在家中的珍宝。

  可台上这个人……

  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那些精妙绝伦的专业术语、那些深刻得让他都需要思索片刻的哲学洞见,从她红唇中流淌出来,如此自然,又如此铿锵有力。

  她与台下那些连他都需客气对待的业界泰斗、学术权威平等交流,眼神碰撞间迸发的是纯粹的灵魂与智慧的火花,没有丝毫怯懦。她甚至能用一个恰到好处的幽默,轻描淡写地化解一个极其尖锐的提问,引得全场会心一笑,那掌控全场的游刃有余,浑然天成,仿佛她本就是这里的女王。

  掌声,一次又一次地为她响起。

  那每一下,都像一记无形的、用尽了全力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火辣辣地疼,一直疼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看见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从容地指向身后大屏幕上的设计图。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她那截裸露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

  曾经,那里戴着他母亲在多方考量后,才勉强认可并给予的、象征着凌家儿媳身份的翡翠玉镯,如今,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珠宝、一样饰物与他凌云、与显赫的凌家有关。她就那样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就只是温婉本身,一个完整、独立、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个体。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失落和灭顶的恐慌,像无数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缠绕而上,死死地勒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阵阵抽搐,几乎无法呼吸。

  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他究竟亲手推开了、弄丢了怎样的一个绝世宝藏?

  当温婉的演讲圆满结束,在持久不息的、更加热烈的掌声中微微鞠躬,抬起脸时,那脸上洋溢着的、是被真正认可和欣赏后才会有的、发自内心的璀璨光彩。

  那光芒,如同正午最烈的阳光,直直刺入凌云眼中,让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站立不稳。

  那光芒,太刺眼了。

  刺眼到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无法直视,却又像扑火的飞蛾,舍不得移开分毫,贪婪地想将这早已不属于他的美景,再多看一秒,再多记一刻。

  他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不,或许,他从未真正拥有过“站在她身边”的资格,因为过去的他,被傲慢和习以为常蒙蔽了双眼,根本不配看到这样光芒万丈、完全绽放的她。

  他像个最卑劣、最见不得光的偷窥者,躲在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里,胆战心惊地窥视着属于太阳的炽热光芒。而那轮太阳,对此一无所知,也……毫不在意。

  掌声渐渐停息,温婉在工作人员恭敬的引导下,步履从容地走下舞台,与迎面走来的顾瑾言以及几位国际知名的评委自然地交谈起来,她侧耳倾听时,唇角依旧带着那抹得体又自信的浅浅笑意。

  凌云猛地低下头。

  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仓惶,脚步踉跄地逃离了这个让他无地自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方。

  他来时,只带来角落里一片无人察觉的阴影。

  他走时,也只带走一颗,被那耀眼夺目的光芒,灼烧得千疮百孔、再难拼凑完整的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