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李隼的放行-《黑风寨主成帝路》

  1858年7月的太行山东麓,暑气如蒸。第三野战师的玄黑队列在山道间蜿蜒,像一条疲惫却仍蓄势的黑龙。三个月三千余里的跋涉,磨破了士兵们的军靴,晒褪了军装的颜色,不少人肩头的银丝龙徽已被汗水浸得发暗,却依旧难掩眼底的锐光——线膛枪的枪管被擦拭得锃亮,炮轮上的铁轴虽沾了泥,却转动自如,10门6磅步兵炮如沉默的巨兽,跟在队伍后方。

  马星勒住“踏雪”的缰绳,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前方官道岔口处,隐约可见两面“清”字大旗在风中耷拉着,旗下人影攒动,燧发枪的冷光在烈日下闪闪烁烁。“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前队变后队,猎兵连出列,抢占左侧土坡!”他的声音透过风传出去,带着长途行军后的沙哑,却依旧掷地有声。

  士兵们迅速行动。原本拖沓的队列瞬间收紧,猎兵连的士兵们猫着腰,提着线膛枪窜上左侧土坡,枪口对准官道上的清军;步兵团列成密集方阵,盾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形成防御姿态;炮兵们则快速将6磅步兵炮推到土坡下的隐蔽处,炮口悄悄对准路口。

  “来者何人?!”官道上的清军哨兵高声喝问,手中的燧发枪对准了逼近的大新士兵。这是绿营练军第三镇的防区,统制李隼奉命在此设卡,严查南下北上的“反贼”与流民——咸丰帝虽急着调兵抵御英法,却也没忘了提防西南崛起的大新,密令沿途绿营“遇大新军队,就地拦截,不得放行”。

  马星拍马出列,玄黑披风在风中展开,露出腰间的佩刀:“大新陆军第三野战师师长马星,率部北上抗夷,途经贵地,还请借道!”

  “反贼休得猖狂!”清军阵中传来一声大喝,一员身着青布战袍的将领催马上前,此人面容白俊,正是第三镇统制李隼。他手中长枪直指马星,“奉圣上谕旨,凡大新逆军,一律格杀勿论!识相的速速投降,否则休怪本统治刀下无情!”

  李隼身后的万余清军士兵立刻举枪瞄准,阵型铺开,燧发枪的枪口齐齐对准大新队列。土坡上的猎兵连士兵手指紧扣扳机,炮位上的炮手也已装填好霰弹,只待马星一声令下,便要开火——双方的气氛瞬间凝固,连风都似停了,只剩下士兵们粗重的呼吸与蝉的聒噪。

  马星却缓缓抬手,示意士兵们稍安勿躁。他望着李隼,眼中没有敌意,只有几分复杂:“李统制,眼下英法联军已兵临天津,炮口对准的是华夏疆土,杀的是我炎黄子孙。你我同是华夏儿女,却要在此刀兵相向,让洋人看笑话吗?”

  李隼脸色微变,却依旧硬声道:“休要巧言令色!你等乃是叛逆,朝廷之敌,本统制职责所在,岂能容你借道?”话虽如此,他握着长枪的手却微微松动——这些日子,天津失守、英法联军屠城的消息早已传遍河北,他麾下的士兵们私下里早已议论纷纷,不少人都觉得,与其在这里拦截“反贼”,不如北上杀洋人。

  马星看在眼里,心中有了计较。他勒马后退两步,对身旁的参军张一敬道:“张参军,你随我南征北战多年,口才出众,且去与李统制细说厉害。告诉他,外侮当前,内斗为耻,若他执意阻拦,便是华夏千古罪人!”

  张敬之躬身领命,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军装,缓步走向清军阵前。他手中未持寸铁,神色坦然:“李统制,在下张一敬,愿以肺腑之言与统制一论。”

  李隼示意士兵们放下武器,冷哼一声:“有话快说,本统制没时间与你这反贼参军磨牙!”

  “统制可知,天津城外,英法联军有多少兵力?”张一敬站在距李隼十步远的地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战舰二十艘,载18磅舰炮五十余门,陆军一万二千多人,皆是装备精良的洋枪队。清军绿营在天津一战,伤亡过万,城破之后,洋人烧杀抢掠,百姓死伤无数,连三岁孩童都未能幸免——这些,统制当真不知?”

  李隼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怎会不知?昨日还收到保定知府的急报,说天津百姓流离失所,逃到保定的难民就有数千之多,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是伤,诉说着洋人的暴行。

  “统制麾下第三镇,虽有一万余人,却多是滑膛燧发枪与佛郎机炮,连一门像样的火炮都没有。”张一敬继续说道,“若与我第三野战师开战,纵使能胜,也必是两败俱伤。到时候,洋人趁机西进,保定、北京危在旦夕,统制扪心自问,对得起身后的百姓,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我大新陆军,虽与清廷政见不同,却从未忘华夏之本。广州一战,我军以血肉之躯,硬是将英法联军赶出岭南,收复广州城,救下数十万百姓——这不是叛逆所为,是保家卫国!今日我军北上,不为与清廷争雄,只为抗击外侮,守护华夏疆土。统制若能以大局为重,放我军过境,便是大功一件;若愿同仇敌忾,共抗洋人,大新上下,必感念统制之义!”

  李隼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枪,枪杆上的木纹被汗水浸得发亮,脑海中闪过难民的惨状,闪过士兵们私下里的抱怨,闪过咸丰帝那道“既要防贼,又要抗夷”的矛盾谕旨。他知道,张一敬说的是实话——第三镇的兵力,根本不是装备精良的大新陆军的对手,就算拼死拦截,也不过是徒增伤亡,反而让洋人渔翁得利。

  “你……所言当真?”李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你军北上,当真只为抗夷,不与清廷为敌?”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张一敬挺直胸膛,“我军抵达保定后,便会与清廷守军联合布防,共御英法。统制若不信,可派亲信随我军同行,见证我军所言非虚!”

  李隼望着张一敬坦然的眼神,又看了看身后士兵们期盼的目光,终于咬了咬牙,猛地将长枪掷在地上:“好!本统制信你一次!外侮当前,内斗为耻——传我将令,打开关卡,放大新陆军过境!”

  清军士兵们闻言,纷纷松了口气,收起武器,让出了官道。李隼翻身下马,走到马星面前,神色复杂地抱了抱拳:“马师长,今日之事,非本统制违抗圣旨,实乃形势所迫。望你军北上之后,能重创洋人,为华夏百姓出口气!”

  “统制深明大义,马某感激不尽!”马星也翻身下马,回了一礼,“若能击退洋人,此功必有统制一份!”

  李隼摆了摆手,转身对身后的亲兵道:“去,将营中存粮三千石、火药五百斤悉数取出,赠予马师长的大军——长途跋涉,粮草想必吃紧,这点东西,聊表心意。”

  马星心中一热,再次拱手:“统制雪中送炭,马某铭记在心!待他日击退洋人,必当厚报!”

  三千石粮食被装上车,五百斤火药被分装成袋,堆在大新陆军的粮车旁。李隼站在官道旁,看着玄黑的队列缓缓通过关卡,士兵们路过他身边时,都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这个敢于违抗圣旨、放抗夷大军过境的清军统制,在他们心中,多了几分分量。

  直到夕阳西下,最后一名大新士兵通过关卡,马星才勒住马,对李隼高声道:“统制保重!他日相见,必是洋人被逐、华夏安宁之时!”

  李隼挥了挥手,看着队伍消失在远方的尘土中,心中五味杂陈。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长枪,转身对亲兵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北上保定——就算违抗圣旨,本统制也要去前线,杀几个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