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他不知道-《失忆后成了同期的观察对象》

  田纳西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一分。

  长时间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就在莱伊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明显的、精力不济的迟缓:

  “……是你看错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强行编织一个理由,“……那是贝尔摩德的血溅上了。”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至极,如果仅仅只是溅上血,又何必画蛇添足地去包扎伤口。

  莱伊这样坚持不懈的追问,多半是看到了什么——不过,莱伊知道不对又能怎么样呢?

  田纳西想。

  他甚至不想要费心去构建谎言——组织的人,本来也无所谓他是不是更加可怕的怪物。

  至于波本和苏格兰他们……

  反正他不会承认的。

  莱伊确实亲眼看到子弹击中他手臂时外套的破损和瞬间洇开的深色痕迹,那绝非溅射所能造成。

  但他没有戳穿,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仿佛接受了这个说法。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比之前更加紧绷。

  疑团像滚雪球一样在莱伊心中越滚越大。

  不怕痛?快速愈合?还是……某种更匪夷所思的情况?这个田纳西,浑身上下都透着矛盾与诡异。

  这是其他代号成员都不曾给过他的感觉。

  如果……如果他们能够抓到田纳西……以对方所处的位置和本身所隐藏的诸多秘密来说,一定有极大的价值。

  又行驶了一段路,他们经过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简陋路边加油站兼杂货店,莱伊缓缓将车停下。

  “我去买点水和吃的,你需要什么吗?”他看向田纳西。

  田纳西摇了摇头,墨镜依旧对着窗外,连姿势都没变一下:“……不用。”

  莱伊看了他两秒,没再说什么,解开安全带下车。

  他的动作刻意放慢,腹部的伤让他不能太快,但这也给了他观察的机会。

  透过沾满灰尘的车窗,他能看到田纳西在他离开后,整个人似乎松懈了一点下来,肩膀微微垮下,头抵着玻璃,呼吸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和困难。

  他甚至抬起那只据说“没受伤”的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动作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苦?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更像是一种精神或能量层面被极度榨干后的本能反应。

  莱伊迅速买了东西回到车上。当他拉开车门时,田纳西已经瞬间恢复了之前那种僵硬的、戒备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莱伊的错觉。

  “给你。”莱伊将一瓶水和一份三明治递给田纳西。

  田纳西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拧瓶盖的动作有些吃力,指尖甚至有些发颤,花了平时两三倍的时间才打开,他喝了一小口水,然后就把水瓶放在腿上,拿着三明治,却没有吃。

  “不饿?”莱伊自己咬了一口食物,问道。

  “……等下再吃。”田纳西的声音愈发沙哑。

  莱伊便不再催促。

  他发动汽车,继续上路,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田纳西拿着三明治的手慢慢垂下,手指无力地松开,那份简单的食物几乎要从他指尖滑落。

  而他本人,似乎正陷入一种无法抵抗的、意识逐渐游离的状态。

  他在硬撑——而且撑得非常辛苦。

  莱伊得出了结论。

  为什么?是因为不信任自己这个“队友”,所以绝对不允许自己示弱?还是他的这种“异常状态”本身,就是一个绝不能暴露的秘密?

  和组织的人体实验有关吗?

  无论是哪种,都让莱伊心中的警报拉到了最高。

  现在的情势危急,CJNG的鬣狗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但是这个状态下的田纳西,不仅无法成为可靠的战力,反而可能成为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因素和负担。

  必须尽快安全抵达汇合点。

  莱伊踩下油门,提高了车速。车辆在漆黑的公路上疾驰,像一道孤寂的影子,奔向未知的边境线。

  而副驾驶座上,田纳西的意识正在能量濒临耗尽的红色警报区和1046强制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行中艰难地上下浮沉。

  外界莱伊的观察、试探,以及窗外飞速后退的黑暗,都渐渐变得模糊而又遥远,只剩下维持“清醒”和“不动”这两个最简单指令所带来的、巨大的负荷。

  撤退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身后的混乱与罪恶暂时被抛下,但前方的路,依旧笼罩在组织的阴影和未知的谜团之中。

  田纳西指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一下,又一下……像是在计算着剩余的能量,也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即将破土而出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那些女孩最终选择与仇人一同葬身火海的画面,和守夜人那句“谢谢你曾试图给她们选择的机会”,像两根细小的刺,扎在他通常波澜不惊的数据流深处,带来一种陌生的、滞涩的扰动。

  谢谢吗……

  如果不是自己的话,她们也不会在大火与爆炸中死去吧?

  从浅井别墅醒来以后,很多情感在他这里都仿佛隔着一层纱一般的模糊,他也曾经想过,如果他还是一个真正的活人——他是该悲伤、愤怒、还是痛心于她们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正确的情绪。

  也许波本和苏格兰会知道,但他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切,那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会因为无法救下那些人而饱受内心的折磨——但自己不会,所以,这一切只要他自己记住就可以了。

  他不会忘记的,那在火焰中凋零的花,她们本应该拥有明亮的未来,却死在了无人知晓的实验室里——在饱受了非人的折磨之后。

  她们的家人,是不是也像何塞一样,苦苦等待与寻找自己的亲人,却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