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即地狱的缔造者-《满级勇者只想开小卖部》

  意识的深海里,一个声音荡开涟漪。

  “喂?听得见吗?我叫海伦·厄尼斯坦。你呢,你叫什么?”

  原来如此。

  并非语言不通,只是他的意念,无法化为声音传递出去。

  无妨,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别担心,我会给你取个更响亮的名字。”

  撕裂骨肉的剧痛,轰然席卷。

  她似乎一板一眼地遵循了帝国古籍,但召唤的源头,并非虚构位面,而是真实存在的异次元。

  这意味着,肉身的彻底重构。

  那么,他现在的状态……

  “呵呵,你还挺幽默。没错,就像一块在常温下烂了两周的汉堡肉饼。”

  这,或许就是他最初的记忆。

  “听着,你被选中,成为了勇者。是从那随机、无限、又蛮不讲理的概率中,被强行拽出来的。”

  那个声音不紧不慢。

  “别怪我,直到最后一刻,我都是反对派。就算人类灭绝了,青草不也照样会从土里长出来吗?可惜啊,那些大人物,似乎不想活得像野草一样,任人践踏。”

  “待会儿,教皇和国王会来见你,大概会说什么把女儿许配给你之类的屁话。你要是对早婚有兴趣,听起来应该还不错?”

  视野,如融化的冰凌,一点点清晰。

  最先刺入眼帘的,是穹顶那片死寂的蔚蓝,与脚下蔓延开的,温热的血泊。

  他身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为了维系他的意识,正喋喋不休。

  而另一个,则双膝跪倒在血泊里,任由猩红浸透裙摆,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啜泣。

  “哦,这孩子?教团养大的圣女,好像……脑子不太灵光。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哭个没完。”

  “哦?能动了?魔法阵刚稳定下来,你恢复得真够快的。啊,叫‘罗万’怎么样?古语里,是‘战争之王’的意思。很配你。毕竟外面的世界,早已越过乱世,直奔灭世而去了。”

  罗万撑起身体。

  他伸出那只连指甲都未曾生长的,崭新而陌生的手,探向那个啜泣的女人。

  指尖触碰到她膝盖的瞬间,她哭得更凶了。

  或许,她听见了他心中那句无声的叹息——别哭了。

  “罗万。”

  海伦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所拥有的勇者之力,其根源指向三处。那是所有魔法的大原则,是构筑世界的基石——‘三元本’。其一已降临你身,其二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最后一样,则需要你自己去亲手创造。”

  海伦开始阐述勇者的三种神力。

  其一,为光之主神赫拉赐下的神谕。

  其二,为寄宿于教团圣剑与圣盾中的神威。

  以及……

  “想好了再选。一旦许下信念,就再也无法回头。”

  那份只为守护某人的决绝信念。

  “NuuabliviscaturVotu罗万,永志不忘汝誓。”

  “当你失去那份心时,你那焚天煮海的火焰,便会如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

  哐当!!

  剧烈的颠簸将罗万从沉眠中猛地抛起,后脑重重撞在车厢壁上。

  “唔……!”

  意识回笼,他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辆驶向北海的马车里,车厢内昏暗而逼仄。

  崎岖的山路,似乎让车轮狠狠磕上了一块顽石。

  “您醒得可真是时候,车夫大叔刚才还说就快到了呢。”

  坐在罗万对面的小女孩捂着嘴,咯咯直笑。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二人。

  “我叫莉莉。大叔你呢?”

  “我可不是大叔。”

  “可你长得就像大叔嘛。您去艾登伯里做什么呀?”

  “去把那里领主的脸砸个稀巴烂。”

  “天哪!那可是不敬之罪,您会被抓起来的!”

  莉莉似乎一个人看腻了窗外,也不管罗万是否回应,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的家乡在南边,是个很小的村子。不久前,盗贼把那里的一切都毁了。我没了家,也没了钱,所以想去艾登伯里碰碰运气,找份活干。”

  “那还真是不幸。”

  “正好罗歇尔家族最近在招募佣人,从今天起招三天呢。我一定要被选上!”

  “他们大概不会要乡下来的土包子。”

  “啊,真是的!我面试都还没去呢,您就给我泼冷水!?”

  马车的速度渐渐放缓。

  罗万伸直双腿,舒展着僵硬的身体。

  远方,怒涛翻滚的北海与星罗棋布的岛屿,已然闯入视野。

  最中央那座巨岛上,一座高耸入云的尖顶城堡,凛然矗立。

  “嗯,如果可以,最后一天再去申请吧。”

  “为什么呀?”

  罗万将几枚银币丢给车夫,冲着名叫莉莉的小丫头,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

  “因为,可能会多出很多空位。”

  ***

  罗歇尔家族,为何而存?

  为成护佑人类之利刃,为将魔族赶尽杀绝。

  自初代冰雪公创下秘传魔法以来,罗歇尔的家训,未曾有过分毫动摇。

  他们永远立于黎明前的至暗之处,是第一道迎击黑暗的锋刃。

  为此,王国,尤其是北境的人民,对罗歇尔家族的崇敬,甚至超越了那位海伦·厄尼斯坦。

  若论魔法境界,或许云泥有别,但作为贵族,作为统治者,罗歇尔的一切,都只为人类。

  无数生命为此献祭。

  比任何家族都要多的骑士,都要多的勇士,将冰冷的尸骨沉入了北海。

  无论大战落幕与否,放眼整个潘海姆王国,没有哪个家族流过的血,比罗歇尔更多。

  这份沉重,是王室的勋章所无法承载的。

  “到了,家主大人。”

  “把她带进来。”

  克莉丝汀·西尔维斯特·德·罗歇尔。

  仅凭一杆冰枪,便令魔族闻风丧胆的极冰女帝。

  她背负着罗歇尔家族累世的牺牲,是至今仍未倒下的铁血大公。

  世间的评价,她其实毫不在意。

  自掌握秘传魔法的那天起,克莉丝汀便与历代家主一样,为人类而战,一如所有冰雪公那样。

  “……”

  她凝视着静卧于冰棺中的妹妹。

  取出阿黛拉·西尔维斯特的心脏,既非为了重拾荣光,也非为了巩固权势。

  罗歇尔,本就是如此。

  一柄刺穿敌人心脏、不带一丝温度的利枪。

  阿黛拉也必须如此。

  因为,她姓罗歇尔。

  克莉丝汀将手贴近妹妹冰冷的耳畔。

  那个未能逃走,或者说,放弃了逃走的阿黛拉,终究没能等到戴上另一只耳环。

  伪装愚笨考入学院,在魔法对抗赛中崭露头角,受邀参加沙龙,步入社交界,试图与伯爵联姻以脱离家族……

  她穷尽一生的挣扎,最终化为泡影。

  那么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罗歇尔的秘传。

  那颗微弱搏动着、承载着家族业力的心脏。

  克莉丝汀朝着那里,伸出了冰冷的手。

  就在那个瞬间——

  “喂。”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领主城堡最深处,那座背靠钟楼的巨厅入口处,悠悠传来。

  “我说,你们这绑架,也太明目张胆了点。让我奶奶来操刀器官买卖,都比你们干得隐秘。”

  “你是什么人?”

  “我?”

  他的穿着在北海的酷寒中显得格格不入,单薄得可笑。

  轻浮的语调,淬着剧毒的微笑。

  “帕伦西亚学院小卖部的老板。来找你们赔偿我那间被砸得稀烂的铺子。”

  “你想要钱?”

  “钱就免了。你旁边是不是躺着个前科累累,如今又添一笔的盗窃犯?”

  那赤手空拳,连一把剑都没带的黑发男人,遥遥指向克莉丝汀身旁的阿黛拉。

  “我把她带走就行。”

  ***

  ……脚步声,消失了。

  克莉丝汀察觉到,城堡外,安静得有些过分。

  她缓缓走下台阶,纤细的手臂向旁伸出。

  半空中,一杆剔透的冰枪,悄然凝成。

  “不知死活的狂徒。”

  “死活?”

  “你说自己是小卖部老板?看来你活在潘海姆,却对罗歇尔之血背负的重量,一无所知。”

  他究竟有何等魔力,能悄无声息地穿透重重警卫与骑士团,已不重要。

  自克莉丝汀足下,薄冰如蛛网般爬上墙壁与地面。

  冰封的殿堂内,毫无温度的嗓音,冷冷回响。

  “上周,森里尔湖,青蔷薇骑士团战死十五人。我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那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念出贝克尔、马西尔、赛莉塔……一个个牺牲者的姓名。

  “两周前,死了二十个。昨天,又死了三个。”

  没有怨恨,没有感慨,亦无悲伤。

  “全都是因为我为了赶回这里,而暂时撤离了前线。”

  她的话语,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永不消融的冰雪。

  “你知道吗?北境,罗歇尔,付出了无数的牺牲。从大战之前直到如今,始终作为潘海姆最前沿的壁垒,默默履行着职责。”

  话音落下,寒霜愈发深重。

  窗棂上凝结出冰花,穹顶化为一片雪白,金属被冻裂的悲鸣,充斥着整个空间。

  “有被黑魔法腐蚀,血肉消融的人;有被魔兽利爪撕碎,一边拾捡自己内脏一边死去的人。即便如此,我们也未曾后退一步。”

  冻结伤口,踏血前行;冻结敌人,以尸为桥。

  “赫尔泽布最险恶的硫磺火之谷,回荡着哀嚎的悲鸣悬崖,还有那永不见天日的漆黑壕沟,我们都一一踏平了。”

  只为,将魔族,彻底根绝。

  “你,知道吗?”

  为成潘海姆之利刃。

  “我们,一直活在地狱之中。”

  冰雪公的长枪,指向了她那被寒霜覆盖的妹妹。

  “若北境有两位掌握秘传的法师,牺牲将大幅减少。不只是罗歇尔,在拉维耶尔山脉、在森里尔湖,在整个潘海姆与魔族交战的所有人,一生之中,至少能多保住一次性命。”

  反之,则会有更多人,枉死沙场。

  因此,冰雪公在质问。

  “罗歇尔之血背负的重量,现在,你懂了吗?”

  你,又凭什么,来折断这份大义?

  暴雪骤歇,死寂降临。

  克莉丝汀那双剔透的眼眸,一刻也未曾从罗万身上移开。

  他只是静静站着,阖上了眼。

  那一瞬间,他像是死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微笑,在他唇边绽开。

  那笑容稍纵即逝,无关嘲弄,也并非强忍。

  那是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凄然。

  “真是……天真得可笑啊。”

  他掸去肩头的冰屑,脸上同时浮现出孩童般的天真与深渊般的黑暗,连克莉丝汀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居然还会一个个……去记死人的名字。我啊,杀得太多,忘得太快了。”

  除了几个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

  罗万说着,抬起头,仰望着她。

  “你知道吗?历史书上,写得跟你说的一模一样。但世人对赫尔泽布,似乎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映在冰晶上的天光,悄然倾斜。

  克莉丝汀惊觉,罗万周遭的冰雪,正在无声消融。

  她猛地举起长枪,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无法理解这种情绪。

  “什么熔岩大地,什么鲜血森林……嗯,听起来倒是挺唬人。但魔族也是被刀捅了就会死的货色,他们怎么可能住在那种鬼地方。当然,那里的确不适合人类生存,但也仅此而已。”

  他手中依旧空无一物。

  然而,仅凭那句话渗透出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重量……

  “你说你活在地狱?”

  ……竟让身为冰雪公的她,都感到血液为之冻结的酷寒。

  “我,就是亲手创造了那片地狱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