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仁寿宫的贺礼-《大明执政官》

  坤宁宫的喜庆气氛,如同暖流,自然也无可避免地淌入了紫禁城的另一处核心——仁寿宫。

  张太后这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自皇帝登基,尤其是漕运整顿案厚,将她两个兄弟——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削爵之后,她与皇帝儿子之间,便似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冰。

  她心疼弟弟,更气恼皇帝的不留情面,母子间往日的亲昵淡了许多,平日里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皇帝鲜少踏足仁寿宫。

  如今,中宫一举诞下龙凤胎,消息传来,张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用早膳。她执着银箸的手顿了顿,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有作为祖母的本能喜悦,也有因与皇帝隔阂而生出的几分疏离与尴尬,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夏皇后这个儿媳竟有如此福气的淡淡酸意。

  她沉默地用完膳,漱了口,由宫女扶着走到窗边的暖炕上坐下,望着窗外萧索的庭院,久久不语。

  贴身伺候的老宫人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坤宁宫那边……您看,这贺礼……”

  张太后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是皇帝的嫡子嫡女,是大明的皇嗣,是她名正言顺的孙儿孙女。于国于家,她这个皇祖母都不能没有表示,否则,落在朝野上下眼中,成何体统?

  “准备一下吧。”张太后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恢复了平日的威仪,“按制,不,比制再加三成。哀家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对当年仁孝皇后赏下来的羊脂白玉长命锁,质地极好,寓意平安康健,找出来,给两个孩子戴上。”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开哀家的私库,选些上用的软缎、细棉布,给皇后做衣裳,她此番辛苦了。另外,将前年暹罗进贡的那对红宝石耳珰,还有那尊赤金嵌八宝的送子观音像,一并送去坤宁宫。”

  这份贺礼,可谓厚重至极。既符合她太后身份的尊荣,也暗含了对皇后“有功于社稷”的肯定,更寄托了对孙辈的祝福。

  “是,奴婢这就去办。”老宫人连忙应下,却又迟疑道,“娘娘,您……是否要亲自去坤宁宫看看?”

  张太后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淡:“皇后需要静养,哀家就不去扰她了。你带着人,替哀家好好把贺礼送去,话……也说到就是了。”

  她终究还是拉不下脸,主动迈出那一步。母子之间的裂痕,并非一次添丁之喜就能轻易弥合。

  很快,仁寿宫的赏赐队伍便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坤宁宫。

  为首的正是张太后娘家就跟着的老宫人,她恭敬地向皇帝和仍在休养的夏皇后转达了太后的祝福关怀与叮嘱。

  “太后娘娘听闻皇后娘娘平安诞育皇嗣,欣喜不已,特命奴婢送来贺礼,并嘱托娘娘务必好生将养凤体。太后娘娘说,皇长子与长公主皆是上天所赐,望其平安长大,福泽绵长。”

  梁正看着那琳琅满目、价值不菲的贺礼,尤其是那对触手温润、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长命锁,心中明了。

  这已是张太后在当前情势下,能做出的最得体、也最显诚意的姿态了。她顾及了国礼,也流露了亲情,唯独回避了可能直面尴尬的相见。

  “回去替朕与皇后谢过母后厚赐。”梁正(朱厚照)语气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母后挂念,朕与皇后感念于心。待皇后身体稍安,朕再携堃儿、安宁,亲往仁寿宫向母后问安。”

  这是一句标准的、合乎礼制的回复,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感。母子二人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将那深刻的裂痕掩盖在皇家礼仪的华丽外袍之下。

  老宫人行礼退下后,梁正亲自拿起那对长命锁,小心翼翼地分别戴在了小载堃和宁安的脖子上。洁白的玉石衬着婴儿娇嫩的肌肤,更显珍贵。

  夏皇后靠坐在床头,看着这一切,轻声道:“母后的赏赐,太重了。”

  梁正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她是祖母,这是她该给的,也是她想给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只是……有些心结,并非一份贺礼便能解开。”

  夏皇后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温婉地笑了笑:“臣妾明白。来日方长,慢慢来便是。如今有了堃儿和宁安,总会好起来的。”

  她的话语温柔而充满希望。是啊,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蕴含着化解坚冰的可能。

  仁寿宫的贺礼,如同一个微妙的信号,在宫廷内部传递开来。它既表明了太后对皇嗣的承认与重视,也无声地揭示了帝国最高家庭内部尚未完全弥合的裂痕。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察,揣度着这对母子关系未来的走向,这或许将影响着某些朝堂力量的重新站队与布局。

  而在坤宁宫内,小小的朱载堃似乎对脖子上新添的物事感到好奇,无意识地挥舞着小手想去抓挠;宁安公主则依旧睡得香甜,对周遭微妙的政治波澜毫无所觉。

  孩子的世界,总是纯粹而简单的。

  但他们的诞生,却已然在这深宫内外,激起了更深层次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