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童生宴-《五姐扶我青云志,我送她们诰命身》

  县试放榜后第三日,清晨,张家小院的门扉被叩响。

  来的是一名身着公服、腰佩朴刀的衙役,态度却十分客气,见到开门的张屠夫,先是拱手一礼:“敢问,此处可是新科案首张小彘张相公府上?”

  张屠夫何曾受过衙役如此礼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连忙道:

  “正是寒舍,差爷有何贵干?”

  那衙役笑道:“奉县尊老爷钧旨,特来传话。县尊大人将于明日晚间,在县衙后花园设‘童生宴’,宴请本次县试所有中式学子。特请张案首务必准时莅临。”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制作精良的大红请柬,恭敬递上。

  张屠夫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请柬,只觉得那请柬烫手得很,连声道:“一定!一定!有劳差爷跑这一趟!”

  送走衙役,张家上下又是一阵激动。

  县令亲设宴会邀请,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翌日傍晚,张小彘换上了一身母亲赶制出来的、最体面的新细布长衫,虽无绫罗绸缎,却也干净挺拔。

  他仔细检查了仪容,这才不卑不亢地前往县衙。

  县衙后花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十几张梨花木桌案依水摆放,上面已陈设了精致的瓜果点心。

  本次县试中试的二十余名童生大多已到场,个个衣着光鲜,神情既兴奋又拘谨。

  张小彘一到,立刻成为了全场焦点。

  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口称“张案首”,态度恭敬。

  张小彘一一还礼,态度谦和,并无半分倨傲之色,令不少原本心存嫉妒或疑虑的童生也稍稍心服。

  不多时,只听一声“县尊大人到!”,众人立刻肃立。

  只见县令周大人身着常服,面带微笑,在几位县学教官和幕僚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学生等恭迎县尊大人!”

  以张小彘为首,众童生齐声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周县令心情颇佳,挥手让众人起身,目光在张小彘脸上停留片刻,含笑点头,“今日此宴,一为贺诸生进阶之功,二为勉尔等向学之志。望尔等不负韶华,砥砺前行,将来为我大梁栋梁之材。入席吧!”

  宴席开始,珍馐佳肴流水般呈上。

  丝竹声轻柔,氛围融洽。

  周县令简单勉励几句后,便让众人自便,不时与席间的教官低声交谈,或是随意点名某位童生问几句话,多是关于学业或家世。

  自然,他最先问到的便是张小彘。

  “张小彘。”

  周县令温和开口。

  “学生在。”

  张小彘立刻起身,恭敬应答。

  “不必多礼,坐。”

  周县令虚按一下手,看似随意地问道,“本官观你试卷,破题立意常出新意,尤其是那篇《君子喻于义》,发人所未发。平日都读些什么书?”

  张小彘依言坐下,腰背挺直,从容答道:

  “回大人,学生愚钝,无非是熟读四书五经,兼看史鉴,偶也翻阅些前人笔记杂谈,以期开阔眼界,不敢偏废。”

  “哦?还看史鉴杂谈?”

  周县令来了兴趣,“可知读史有何心得?”

  张小彘略一沉吟,道:

  “学生浅见,读史非为记诵典故,乃为明兴替、知得失。以史为镜,可知前人成败之由;以史为鉴,可省自身言行之失。譬如汉武雄才,开疆拓土,然晚年穷兵黩武,国库空虚,乃知‘义’与‘利’需相济,非截然对立。又如唐太宗善纳谏,故有贞观之治,乃知‘兼听则明’之理。”

  他没有空泛地谈忠君爱国,而是结合具体史实,引申出治国理政的思考,甚至巧妙地回应了考试中的“义利之辨”,见解虽出自少年之口,却已显格局。

  周县令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又追问:“那你如何看待这‘义’与‘利’?譬如为官一任,是该清贫自守,还是亦可造福一方,使民富足?”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涉及清流与实干派的争论。

  张小彘不慌不忙,答道:

  “学生以为,为官者,首重‘义’,即心存社稷,公正廉明,此乃根本。然‘利’亦不可废。若能通商惠工,兴修水利,使百姓仓廪实、衣食足,此‘利’便是大‘义’。徒守清名而百姓困苦,其‘义’亦狭。故学生以为,君子当通义利之变,求利民之大利,而非一己之私利。”

  这一番话,既坚守了士人的道德操守,又强调了经世致用的重要性,说得通透而务实,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年能有的见识。

  周县令听得抚掌赞叹:“好!好一个‘求利民之大利’!小小年纪,能有此见识,实在难得!”

  席间其他官员和教官也纷纷点头称许。

  接下来,周县令又与他聊了些经义文章,张小彘皆能对答如流,且常有独到见解,引经据典却又言之有物,毫无迂腐之气。

  其谈吐风度,从容不迫,竟让周县令生出几分忘年交谈的错觉,越聊越是投机,心中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宴至中途,周县令忽道:“张小彘,你之名‘彘’,可是取自《论语》‘彘子’之典?”

  张小彘坦然道:“回大人,学生家中世代屠户,父母盼子易养,故取此名,并无典出。”

  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

  周县令闻言,非但未有轻视,反而更生怜才之意。

  他沉吟片刻,道:“名者,人之表也。你既已进学,将来前途无量,此名略显不雅。本官今日见你,如见璞玉浑金,他日必能衍续圣贤之志,光大门楣。若不弃,本官为你取一字‘衍志’,如何?‘衍’者,绵延长流;‘志’者,心之所向。愿你志向远大,且能持之以恒,发扬光大。”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

  县令亲自为一名新晋案首取名,这可是极大的荣宠和期许!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张小彘,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张小彘心中亦是震动。

  他明白,这不仅是改名,更是一种认可和提携。

  县令为一县父母,在他未崛起之时,愿以长辈之姿为其取名,这份赏识,重于千金。

  他立刻离席,走到厅中,对着周县令,郑重地行了三叩大礼!

  “学生叩谢大人赐名之恩!”

  张小彘声音清朗,带着真诚的感激,“大人乃一县父母,于学生而言,亦如再生父母。父母赐名,学生感激不尽!从今日起,学生便叫张衍志!必不负大人厚望,定当勤勉向学,衍志力行,他日若有所成,皆拜大人今日之赐!”

  这一番话,既表达了对县令的无比尊重,又将对方抬到了“父母官”兼“恩师”的高度,情真意切,听得周县令心怀大畅,连连点头:

  “好!好!张衍志!快起来!本官期待你府试再传佳音!”

  至此,宴席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张衍志这个名字,也随着县令的亲自赐予,迅速传扬开来。

  童生宴毕,张衍志辞别县令与众同窗,走出县衙。

  夜空星子闪烁,晚风清凉。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庄严的县衙大门,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