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铭·暮影-《夜王与白姬之诗》

  昏暗的屋顶使得剑的细节无法完全展现,但是从能看见的部分来看,这把剑充斥着邪恶之气。

  刹那间,那把剑爆射而出,剑尖直指星棂音的脖颈。

  看来,作为第一位发现者,星棂音已经被那把剑锁定了。

  但就在此时,原本完全可以躲开的星棂音却发起了呆,她脑海中似乎涌起了记忆的洪流。

  “我不甘就此死去!”

  “为何我是亡者?”

  “我不能死。”

  “我……不想……死。”

  “我我我我我不不愿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声音由一句句清晰的内心独白,逐渐变成无意义的断句,嘈杂又纷乱,让少女的思维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星棂音痛苦的捂住脑袋,抬起头来,将柔嫩的脖颈暴露在外,而那把剑也恰好来到面前,锋利的剑尖甚至已经在少女粉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点鲜艳的血红。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少女身旁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

  夜桑海往常如暗夜般平静的双眸中罕见的泛起了一丝焦急,将全身力量推动到极致,向着少女的方向飞射而去。

  “丫头,快躲开!”

  少年的声音如一柄利剑般,将那些嘈杂的乱音刺的一干二净,也让少女的目光变得清明。

  而在那之后,便是迟迟赶来的疼痛。

  (?⊿?)?!

  星棂音本能的向后一退,却依然没有办法躲过已经近在咫尺的黑剑。

  那一瞬间,星棂音看清了那把剑的真实面目——那是一把紫黑色的剑,在微弱的烛光下反射着些莹白。

  此外,那把剑上弥散着一种难以言明的黑气,充斥着怨忿与凄凉。

  但与那气息不同的是,剑本身却格外灼热,让人感觉矛盾。

  “连剑的气息都能感受到了吗……”星棂音哭笑一声,曾经幸福的一幕幕在她面前闪过。

  难道,我的未来就要终结于此了吗?

  危急时刻,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自少女的右侧传来,她立刻被撞翻在地。

  “诶……?”

  星棂音偏过头去,却只能感受到一滴温热溅射在她的脸上。

  那是夜桑海的血。

  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一瞬间,少年对少女的担心盖住了所有的情感,以至于他忘记了所有的手段只保留了最原始的——以肉身直接挡住。

  不过,夜桑海也确实对自己的身体强度很自信——若只是一把剑毫无章法的攻击,还不足以划破他的身体。

  可这一次,他失算了。

  在黑发少年的左臂上,一道鲜红的狰狞伤口清晰可见,还有些许鲜血流出。

  除此之外,还有更神奇的地方——在那伤口处,淡淡的灼烧感传出,但剑砍到少年身上时,却是一片冰凉。

  不多时,那种灼热感消散,本就较浅的伤口也于片刻之间愈合。

  夜桑海在心里嗤笑一声。

  就在刚才,他终于清楚了这把剑伤到他的原因。

  “原来是伪造了大日的力量么?”

  少年眼眸微眯,摇了摇头。

  真是可笑,竟然将仿造的大日之力加于这么一把充满怨气的剑上……

  让炎热与寒冷相互挤压……

  真是矛盾。

  而能够有这样创想的人,也只有可能是那群曾经居住在帝宫之中的疯子。

  那些自以为永悬于世界之上,永不可能坠落的大日的愚人。

  帝氏余孽。

  没想到竟然真是这群家伙……

  但真正明确了来人的身份时,夜桑海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如果是这群蠢疯子的话,要解决起来就简单多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以最小的损失摧毁眼前这把剑。

  “只要把它周围的空间固定,再直接深入摧毁就行。”

  而在少年身旁的少女,却在感受到那抹温热的瞬间,陷入了呆滞之中。

  “我又……拖累了夜哥哥。”

  星棂音眼神黯淡下来。

  “也许,我确实一无是处,只是个废物罢了。”

  无助的泪水不受控制的从少女眼角滑落,曾经想要和少年并肩而立的誓言,早已在她眼中成为不可达到的幻梦。

  如果不是因为救我,夜哥哥一定不会受伤……

  如果没有我,夜哥哥一定会轻松解决这件事……

  如果不是我……

  如果没有我……

  没有我……

  少女就这样在名为自我否定的泥潭中越陷越深,直到眼前毫无光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只有黑暗的洞之中。

  但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是因为她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而在外面,夜桑海刚想施展手段,就被另一边赶过来的姜凝兰制止了。

  “等一下,小夜。”她的双眼血红一片,充满了极致的冷静与杀意。

  “你有没有发现,这把剑似乎还连接着一些东西。”

  听到她的话,夜桑海仔细感受一番,也发现了长剑深处隐藏的危险。

  “里面有一块魔素石。”

  夜桑海脸色凝重。这里可不是维耶大陆,若是在这里将这个大小的固态魔素释放而出,它会在顷刻间被灵质引爆。

  虽然不会对几人造成伤害,但很可能会将这一片区域粉碎。

  两人对话间,那把剑又飞了出去,回到了顶上。

  “确实有些麻烦。”夜桑海伸了个懒腰,但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与此同时,星棂音心中一片灰暗。

  一道声音自远而近的传来:“看啊,他们这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方法,而你只能在一旁哭泣。”

  另一道声音同时显现:“那你又有什么用呢?为夜哥哥增加负重吗?”

  “还是说,成为他的软肋?”

  “又或者是,成为让他毫不设防的一把暗刀?”

  “反正你也是废物,不如发挥点用处。”

  废物……

  无用之人……

  与我们一同沉沦吧……

  在接触到那一把剑的瞬间,星棂音就与之产生了联系。

  自然而然的,她的消极想法与剑中的怨气共鸣了。

  然后,一幅幅画面闪现在她的面前。

  “你这么弱,真的是剑修吗?”

  “那些拿剑的不都是一往无前的勇士吗?为什么你不冲上去?”

  “一群羸弱之人,也被拦在我的面前?”

  眼前,一道剑光闪过,几名普通的士兵顿时被拦腰斩断,鲜血横流,染红了他们的剑。

  “诶?那几个……什么来着?算了,去哪了?”

  “估计是死在角落了吧?算了,也就是些一次性用品,死了就死了吧,叫什么也不重要。”

  反正是消耗品……

  死了也无所谓……

  没人会在意他们什么时候死去……

  “凭什么?”一声不甘的怒吼响彻整个心灵空间。

  凭什么强者死去后可以被人铭记,他们的荣耀庇荫子孙,他们的声誉响彻世间,他们的痕迹留遍历史?

  凭什么我们死去后就要被人忘记,我们的信念不为子孙所知,我们的事迹不为众人所见,我们的痕迹淡于历史之间?

  难道弱者就不应被人铭记?

  难道同为光荣的战死者,就连留下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我们的贡献不是贡献?

  怨气如潮水般将少女没过,那一遍遍的声音在少女耳中回环往复。

  那种无力感与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直至无法忍受。

  难道说……我真的要……

  星棂音眼中的黯然之色越来越明显——她马上就要与他们融为一体了。

  在迷茫之中,她看见这些无名之人做出的一切。

  在被敌人长枪刺穿胸膛的士兵身后,是来不及逃跑的孩子。

  在被一脚踢穿心脉的士兵身后,是年老无力难以躲避的老人。

  “无人生来即弱者,只有认命之人才是弱者,只要去与命运抗争,就已经是强者了。”

  不知为何,少年先前的话语在少女心中突然变得格外明晰。

  “是啊,无人生来即弱者……”

  星棂音眼中再次出现了些许微光。她看向面前的黑暗,其中似乎有一个人形,它浑身漆黑,如流质般的怨气不断涌出。

  黑影抱着头,仿佛在诉说自己的痛楚。

  这一刻,星棂音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她尽力摆动身体,将束缚她的、名为“自卑”的锁链挣脱,自信的迈步向前。

  看着那无法辨认面容的身影,她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容,轻轻将它抱住。

  在那一瞬间,浓厚的怨气中似乎诞生了一丝错愕。

  紧接着,她开口了,语气平淡而释然:“无人生来是弱者。况且,战争从来不是儿戏,不论强者弱者,均难以避一死。不要为自己实力弱小而哀叹。”

  因为,当你勇敢的拔剑,将剑锋指向自知不可能战胜的人之时,你就已经在与命运抗争了。

  而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之后,原先嘈杂而纷乱的声音竟全部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少女耳边响起。

  “我不是……弱者?”稚嫩的声音中传来一丝不敢置信和试探的意味。

  “是啊。任何人都有自己无力做到之事,当你挑战这一切之时,你就已经摆脱了弱者的桎梏。”

  “不必担心无名者不会被铭记。你们的家人,你们的朋友,以及他们的后代,都会记住你们做过的事情。”

  无名,而非无铭。

  “就算无人在世,世界意志也会记住你所做的一切。”

  无铭,而非无冥。

  “所以……不必哀叹于自己毫无存在感,存在的意义……不需要他人来定义。”

  那一瞬间,少女手背上似乎有一阵清凉闪过。

  原来是这样……

  下一刻,周围的黑暗陡然散去,一阵洁白的光将少女的心房照亮,也将她原本堕落的心重新扶起。

  经历这一件事之后,她虽然依旧感到自己的弱小,但也更加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变强。

  “我会记住你们的,无名之人。”

  她看着逐渐淡去的黑影,心神一动,回到了现实之中。

  而在这边,夜桑海和姜凝兰就看着那把紫黑色的剑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从上空高高坠落下来,直指向星棂音。

  夜桑海刚想上前,却发现星棂音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抬起右臂,轻松将剑牢牢握在手中。

  她凝视着手上的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无名……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影子啊。”

  她笑着挽了个剑花。

  “那从今以后,你便叫做,‘暮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