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怕受牵连虚惊一场 肯干助人好评连连-《拓梦者》

  晨雾还没褪尽,知青点院外的杨树林边开着挺拔的菊花。

  林雨潇攥着手里的镰刀刚要往田野走去,眼角余光瞥见土路上走来个人影,定睛一瞧,竟是公社副主任王玉岩。

  他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手里的镰刀差点脱了手。

  前几日苏晓梅雷雨夜看他,塞给他半袋攒了许久的奶糖和两个馒头,还絮絮叨叨说了些城里的近况和关心他的话,临走时反复叮嘱“千万别让人知道我来过”。

  那会儿他就捏着把汗,知青点人多眼杂,苏晓梅又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公社发现,她岂不是要被牵连进去?

  王玉岩穿件洗得发白的干部服,步子迈得稳稳的,径直往知青点的正屋走,路过林雨潇身边时,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并没多停留。

  林雨潇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手里的镰刀把都被攥得发潮,脑子里乱糟糟的。

  是苏小梅的事露馅了?

  还是房东大娘无意中走漏了风声?

  他越想越慌,连呼吸都放轻了,悄悄跟在后面往正屋挪,想听听里面说些什么。

  正屋里已经聚了几个知青,队长老周也在,王玉岩坐在八仙桌旁,拉开手里的公文包,拿出一叠纸清了清嗓子:“今天来,是传达公社的通知——今年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八周年,省里要开总结大会,得从各知青点选模范知青去参加,表彰优秀的,还有奖励。”

  “模范知青?”有人忍不住低呼出声。

  林雨潇僵在门口,悬着的那颗心“唰”地落了地,连带着腿都有点发软,下意识地往门框上靠了靠。

  原来不是为了苏小梅的事,竟是虚惊一场。

  他悄悄松了口气,胸口那股憋闷的劲儿散了,才发觉手心全是汗。

  转头望向房东大娘的屋子,窗台上还摆着昨天她送来的半筐白菜,大娘总说“潇小子实诚,比自家儿子还贴心”,平日里不管有啥动静,从不多嘴问一句。

  这回没出岔子,林雨潇心里对大娘的信任感更重了——这乡下的老人,心比城里的某些人透亮多了,答应过的事,比啥都靠谱。

  打这天起,她和房东大娘的来往更密切了。大娘纳鞋底时,她就坐在旁边帮忙搓麻绳;

  她晚上回来得晚,大娘总会在灶上温着一碗玉米粥,炕头还留着暖乎乎的被褥。

  偶尔苏小梅会趁傍晚社员们收工回家、知青点人最乱的时候来,躲在院外的柴垛后,塞给她一本翻得卷了边的书,或是几句家里的消息,林雨潇接过东西,目送她快步消失在田埂尽头,心里既暖又慌,却也渐渐摸清了规律,再没出过差错。

  林雨潇本就不是懒性子,在生产队里,别人嫌脏嫌累的活,他从不推脱。

  春天播种时,他跟着社员们在地里弓着腰撒种,正午的太阳晒得头皮发烫,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糊了满脸泥点,他也只是用袖子擦一把,接着干;

  夏天割麦,她的手被麦芒划得满是小口子,沾了水就钻心地疼,却从没喊过一声苦,反而比男知青割得还快;

  队里的老弱社员挑不动水,她见了就主动接过水桶,踩着田埂把水送到人家门口。

  “雨潇这小子,真是个好样的。”周大爷常在社员中间念叨,“上次我家妞妞发烧,半夜里是她背着妞妞跑了三里地去公社卫生院,一路没歇气,比亲儿子还上心。”

  这话一传开,社员们对林雨潇的好感更浓了。

  周大爷的孙女妞妞,还有村里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总爱放学后跑到知青点找他。

  “林老师,这道算术题我不会。”

  “林老师,,你能教我写英语单词吗?”

  孩子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还总从家里带来些好东西——烤得焦香的红薯,攒了许久的鸡蛋,甚至是几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硬塞到他手里。

  “你们自己留着吃。”

  林雨潇推回去,孩子们却仰着小脸,执拗地说:“娘让给林老师的,林老师教我们认字,是好人。”

  日子久了,生产队对他的管理也松了许多。以前知青出工、收工都要卡点,如今他要是想多在田埂上待一会儿,或是趁午后歇工去看看书,队长张老根也只是笑着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晚上的活就行。”

  每逢过节,更是林雨潇最不孤单的时候。春节时,老周头早早就来喊他:“雨潇,跟大爷回家吃饺子,你大娘包了你爱吃的酸菜馅。”中秋夜里,张大爷提着一篮月饼来知青点,拉着他往自家走:“家里做了炖肉,咱爷俩喝两盅。”赵大伯、李婶儿也总记着他,端午的粽子、重阳的糕,总会特意给她留一份,拉着她坐在炕头,热热闹闹地凑一桌。

  那天午后,林雨潇正在院子里翻晒被褥,远远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乌其格格和莫日根,骑着马朝他走来。乌其格格穿件鲜艳的赫哲族袍,腰间系着银饰腰带,远远就挥着手喊:“雨潇!”

  两人下了马,莫日根手里拎着个包袱,递到他面前:“雨潇,这是我们给你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林雨潇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鱼皮服。淡褐色的鱼皮被鞣制得柔软光滑,上面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领口和袖口还镶着浅色的皮毛,摸在手里温温的,透着股淡淡的鱼腥味,却又带着草原独有的质朴。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他连忙要递回去。

  乌其格格按住她的手,笑着说:“你别客气,这是我们部落里最好的手艺,莫日根跟着阿爸学了半个月才鞣好的鱼皮。你上次帮我们修补了损坏的马鞍,还教我们认汉字,这点东西算啥。”

  莫日根在一旁点头,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穿上暖和,冬天放马不冷。”

  林雨潇捧着鱼皮服,心里暖得发烫,眼眶微微发潮。来知青点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草原上、村子里,有这么多人记着她、疼着她。

  没过几天,队长就找她谈了话:“雨潇,队里商量了,以后你就负责放马吧,那活儿轻省些,你也能有时间多看看书。”

  放马的活确实轻松。每天清晨,他牵着几匹骏马往草原深处走,找一片水草丰美的地方,让马儿自由吃草,他就坐在草地上,拿出藏在怀里的书,安安静静地读。

  风拂过草原,带着青草的清香,马儿在不远处低低地嘶鸣,阳光洒在书页上,暖融融的,连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苏晓梅和赵建军也常记着她。

  苏小梅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来几本从城里找来的书刊,有鲁迅的杂文,有茅盾的小说,还有几本数理化的复习资料,悄悄塞给他。

  “这些都是你以前想看的,我托人从图书馆借的,你看完我再换。”

  赵建军偶尔会来知青点,给他带些城里的文具——几支钢笔,一沓稿纸,笑着说:“你在复习功课,用得上这些。”

  林雨潇把这些书刊、资料小心翼翼地收在床底下的木箱里,每天放马时就带一本,看得入了迷。

  他知道,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子里,藏着旁人的善意,也藏着她对未来的期许。

  只是偶尔合上书页,望着远处连绵的草原,她会想起苏晓梅每次来都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赵建军提到城里时眼底掠过的复杂神色——总觉得,平静的日子背后,似乎有什么事正在悄悄酝酿,而他,或许很快就要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