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念梅-《剑来仙剑》

  山脚下的晨雾裹着焦糊味漫进村子时,小念正蹲在晒谷场边数蚂蚁。她的红棉袄袖口沾着草屑,腕间的半块碎玉随着动作轻撞,发出细不可闻的响——那是和阿鸾颈间碎玉同频的声响,像两片梅瓣落在同一片水洼里。

  小念!

  阿鸾的声音从院门口飘来。她端着青瓷碗,碗里浮着半朵冰梅,梅瓣边缘凝着层薄霜,是昨夜用梅根下的新雪熬的。小念抬头时,鼻尖动了动——她闻到了,那是阿婆熬梅茶的味道,混着新抽的梅枝香,还有...活墨的冷腥。

  阿鸾姐,小念踮脚去接碗,发梢的红绳蹭过阿鸾手背,今天的梅茶,怎么有股子铁锈味?

  阿鸾的手顿在半空。她确实加了梅根上的新雪,可铁锈味...她低头看向碗里的冰梅,梅瓣上的霜突然泛出暗红,像被血浸过。远处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阿鸾瞳孔微缩——那是村东头老孙家的屋顶,今早还好好的。

  小念,躲到我身后。阿鸾把碗塞进小念怀里,转身时摸向腰间的绣针。针尾的字在晨光里泛着暖黄,是归鸾的魂息养了三年的。

  阿鸾姐,小念拽了拽她的衣角,你看蚂蚁...它们在搬梅花。

  阿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晒谷场的水泥缝里,几只黑蚂蚁正搬着半片梅瓣,梅瓣上的红晕像要渗出来。她突然想起昨夜的梦:三百年前的雪夜,昭娘抱着襁褓在梅岭狂奔,身后追着举刀的镇山族,襁褓里的婴孩攥着半块碎玉,玉上的字被血浸透。

  青禾!影主!阿鸾大喊。

  话音未落,村西头传来尖叫。阿鸾跟着小念跑过去时,正看见老孙家的木门被撞开,三个穿黑衫的人站在堂屋中央。为首的举着把带血的刀,刀身上的纹路和血玉裂缝分毫不差;中间那个捧着个青铜匣,匣盖开着,露出里面蜷缩的梅枝——是梅岭的老梅树新抽的嫩枝,叶尖还沾着晨露;最末的那个揪着老孙的衣领,老孙的裤脚渗着血,嘴里塞着团破布。

  梅岭的根,该断了。为首的黑衫人冷笑,这梅枝是从梅岭根下挖的,沾了三百年梅暖,正好喂我们的。

  住手!

  影主的绣针破空而来,扎进中间那人的手腕。青铜匣落地,梅枝滚出来,叶尖的晨露溅在小念脸上。她突然颤抖起来,腕间的碎玉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阿鸾这才发现,小念的瞳孔里映着梅枝的影子——不是普通的影子,是梅根在地下延伸的脉络,是活墨在梅根里蠕动的黑丝。

  小念?阿鸾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小念突然抓住阿鸾的手,指甲掐进她掌心:阿鸾姐,梅根在哭。它在说...它在说救救我

  地面开始震颤。梅岭方向的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涌。影主的绣针突然灼亮,针尾的字渗出金血:是活墨在反噬!他们挖了梅根的根须,梅岭在疼!

  那梅枝...青禾盯着地上的梅枝,瞳孔收缩,是我太爷爷当年种的!三百年前,昭娘用它给襁褓里的孩子挡过刀!

  为首的黑衫人突然转向小念,刀身泛起黑雾:这丫头的血脉,能引动梅根。杀了她,梅岭的暖就断了。

  刀光劈下的瞬间,小念的腕间碎玉迸出金光。阿鸾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涌出去——是梅茶的暖,是冰梅的香,是绣线的触感,是所有守梅人的心跳。她举起绣针,针尾的字和碎玉共鸣,梅根的脉络从两人脚下钻出来,在地面织成银网。

  阿鸾姐,小念的声音突然变轻,像阿婆当年哄她睡觉时的语调,梅岭的暖,不是要灭。是要记。

  黑衫人的刀被银网缠住,发出刺耳的尖啸。他挣扎着,脸上的黑雾被金光照得无所遁形——那是归云阁弟子的魂息,和三百年前追昭娘的一模一样。影主的绣针趁机扎进他的后颈,他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还有两个!青禾的短刀出鞘,刀身上的黑衫纹身泛着青灰,我太爷爷的仇,该算了。

  中间那个举着青铜匣的人突然笑了,他掀开匣盖,里面躺着半块碎玉——和阿鸾、小念的碎玉不同,这半块刻着字。你们以为杀了我们就完了?他把碎玉扔向梅枝,镇山族的,早就埋进了梅岭的根里!

  梅枝接触到字碎玉的瞬间,突然疯了似的生长。它的根须穿透地面,缠上老孙家的房梁,缠上晒谷场的石磨,缠上小念的脚踝。小念疼得蜷缩起来,腕间的碎玉裂开道缝,渗出的不是血,是梅岭的暖,像融化的蜜。

  小念!阿鸾扑过去,想扯断根须,却被根须缠住了手腕。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是记忆,是和阿婆一起熬梅茶的片段,是和归鸾学绣并蒂梅的清晨,是和影主在梅树下第一次并肩的黄昏。

  阿鸾姐,小念的声音从根须里传来,别怕。梅岭的暖,会记住所有。

  根须突然松开。阿鸾摔倒在地,看见梅枝上的字碎玉正在融化,像块化掉的墨。小念坐在地上,腕间的碎玉完好无损,只是颜色变深了,从浅粉变成了朱红。她摸向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个淡粉色的胎记,形状像朵梅花——和昭娘眼角的泪痣,和阿婆腕间的红绳,分毫不差。

  小念,你...阿鸾爬过去,握住她的手。

  小念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阿鸾姐,我梦见梅仙奶奶了。她说...我是她的转世,是梅岭新的。

  远处传来马蹄声。阿鸾抬头,看见三个骑马的人从村口过来。为首的穿玄色锦袍,腰间挂着龙纹玉佩,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颌。他身后的两个随从抬着口棺材,棺材上刻着镇山族的图腾——双蛇缠梅。

  镇山族的人。影主的声音发沉,他们是来收的。

  刀疤男勒住马,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晒谷场,最后落在小念身上。他的瞳孔缩成针尖:这就是梅岭的?他摘下玉佩,抛向空中,拿命来换!

  玉佩落地时,地面裂开蛛网似的缝。黑色的雾气从缝里涌出来,裹着腐叶和铁锈味,凝成无数张人脸——是三百年前被活墨吞噬的守梅人,是去年冬天失踪的采药人,是今早不见的娃娃。他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声音像针一样扎进阿鸾的耳朵。

  阿鸾姐,小念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想试试。

  不等阿鸾反应,小念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腕间碎玉迸出金光,梅岭的根须从地下钻出来,在她周围织成银网。她抬起手,指向镇山族的人:梅岭的暖,要记。记你们的恶,记我们的善,记所有该记的。

  根须突然暴涨。它们缠住镇山族人的脚踝,缠住他们的手腕,缠住他们喉咙。刀疤男挣扎着,脸上的刀疤裂开,渗出黑血:你们以为赢了?镇山族的,早就埋进了你们的血脉里!

  闭嘴!青禾的短刀砍向刀疤男的喉咙,我太爷爷的债,由我青禾来还!

  影主的绣针扎进刀疤男的后颈,抽出根泛黑的筋:这是归云阁的控魂线,你们用它操控活墨!

  小念的指尖渗出梅汁。她摸向地上的梅枝,梅枝突然抽出嫩芽,在空气中开出半朵冰梅。冰梅的花瓣落在根须上,根须的颜色变得更亮了,像浸了蜜的银线。阿鸾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昭娘在梅树下缝襁褓,阿婆在灶前搓梅茶,影主的师父在梅树下教他认梅纹,小绣举着绣绷喊阿鸾姐看,还有小念自己——穿着红棉袄,腕间系着红绳,在梅岭的晨雾里数蚂蚁。

  原来...我一直都在。小念轻声说,梅岭的暖,早就记住了我。

  镇山族人的黑雾突然消散。刀疤男瘫在地上,脸上的刀疤变成了淡粉色的梅花印。他盯着小念,突然笑了:丫头,你赢了。但镇山族的,不止这些。他指着村外的梅岭,梅根下的,会发芽的。

  马蹄声远去时,小念突然晕了过去。阿鸾接住她,摸向她的手腕——那里的碎玉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和昭娘当年的襁褓上的字,颜色分毫不差。

  阿鸾,影主蹲下来,看着小念腕间的碎玉,念的传承。昭娘用它记下了冤屈,小念...要用它记下希望。

  青禾捡起地上的青铜匣,匣底刻着行小字:墨种入根,念梅成岭。他的手指在字上摩挲,突然抬头:阿鸾,梅岭的老梅树,是不是该开花了?

  阿鸾抬头看向梅岭。老梅树的枝桠间,梅苗的新芽正在舒展,叶尖的露珠里映着小念的脸。她摸了摸小念的发顶,那里沾着草屑,还有梅花的香气。

  会的。她说,梅岭的暖,会一直记下去。

  镇山族刀疤男提及的墨种不止这些,暗示梅岭地下还有更深的阴谋;小念腕间碎玉变红,对应昭娘襁褓的字,揭示血脉传承的深层联系;青铜匣底的念梅成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