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二 · 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亨祀,征凶,无咎。-《这本易经超有料》

  译文: 困于酒食之中,朱绂官服刚刚送来,利于举行祭祀,出征则凶,无灾祸。

  含义: 困顿中反而享受物质丰足(困于酒食),象征表面安逸实则精神困顿。此时或有转机(朱绂方来),宜用诚信祭祀(利用亨祀),若贸然行动(征凶)则凶险,但守正可无咎。

  九二故事:

  那扇隔绝了困明与外界整整三年的铁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被缓缓推开。

  过于明亮的光线涌入,刺痛了他早已习惯黑暗的双眼。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用手背遮挡。

  门外站着的不再是凶神恶煞的狱卒,而是一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官服的中年人,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略显疏离的笑容。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捧托盘的侍从。

  “困先生,”内侍的声音不像三年前宣旨时那般尖利,反而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柔和,“这些年,委屈您了。”

  困明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放下手,适应着光线,平静地看着对方。他的囚衣破烂,须发虬结,身形消瘦,但站立的身姿依旧如松,眼神澄澈而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内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侧身示意侍从上前。托盘上,不再是馊硬的粟米饭,而是热气腾腾的肉羹和精细的米粥。另一个托盘上,则是一套干净柔软的棉布囚衣,甚至还有一床厚实的棉被。

  “上将军有令,先生乃读书人,不当受此苛待。从今日起,饮食起居,一应改善。”内侍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

  “困于酒食。”

  困明看着那香气四溢的食物和温暖的被褥,心中了然。庞涓这是换了一种手段。严刑拷打和黑暗孤寂无法摧毁他的意志,便想用温饱安逸来软化他,让他沉溺于物质的改善,从而消磨他心中的不平之气,甚至诱使他妥协。

  他没有拒绝。生存是本能,他需要这些食物来恢复体力,需要这棉被抵御地底的寒气。

  他默默地接过,平静地享用,如同完成一件任务。美味在口中,却尝不出太多滋味。他清楚地知道,这看似改善的待遇,是更精巧的囚笼,是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他不能让自己的精神,被困在这“酒食”构成的温柔陷阱里。

  日子似乎“好过”了许多。饭菜按时供应,虽不算珍馐,却也是热食荤腥。镣铐被去除,活动范围也扩大到了囚室门口的一小片区域。

  甚至有狱卒开始和他闲聊,言语间透露出外界的信息:庞涓将军深得君王信赖,权势更胜往昔;边境与齐国摩擦不断,战事可能将起……

  困明听着,不置可否,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庞涓让他知道这些,无非是想让他认清“现实”,绝望于翻案的可能。

  他依旧每日面壁,在心中诵读经典,锤炼心志。物质的改善,并未让他忘记自己因何而入狱,为何而坚守。

  忽然有一日,诏狱深处前所未有的喧闹起来。

  沉重的脚步声纷至沓来,火把将幽暗的走廊照得通明。那名内侍再次出现,这一次,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恭敬。

  他身后,一名官员手持明黄色的绢帛,朗声宣道:

  “诏曰:先君驾崩,新君继位,恩泽广被,大赦天下!罪臣困明,所涉旧案,情有可原,特准赦免,即日开释!”

  大赦天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困明心中炸响。纵然他心志坚韧,此刻也不禁心潮起伏。三年幽禁,一千多个日夜的等待,终于见到了曙光!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传来:

  “着,困明官复原职,仍任御史,赐还朱绂官服,即日赴任!”

  “朱绂方来。”

  象征着官职与权力的朱红色官袍,被恭敬地捧到他面前。那鲜艳的颜色,在这昏暗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眼。

  自由。官职。荣耀。

  一切似乎失而复得,而且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圆满”。

  周围的狱卒、内侍,都换上了谄媚的笑容,仿佛他依然是三年前那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御史。

  若在三年之前,他或许会欣喜若狂,会立刻穿戴整齐,冲出这牢笼,重返朝堂,与庞涓继续那未尽的斗争。

  但此刻的困明,已非昔日吴下阿蒙。

  三年的幽谷修行,让他看清了太多。他清楚地看到,新君初立,根基未稳。庞涓权势熏天,党羽遍布朝野。这纸赦免和复职的诏书,与其说是新君的恩典,不如说是一种政治姿态,甚至是庞涓的试探。

  他现在若迫不及待地重返朝堂,穿着这身朱绂,昂首挺胸地去追查旧案,弹劾庞涓(征凶),会是什么结果?

  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会被庞涓轻易地再次捏死,甚至可能牵连刚刚获得自由的家人。

  冲动,是魔鬼。复仇的渴望,可能会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目光扫过那华丽的朱绂官袍,眼神中没有渴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对着宣旨官员,缓缓地,但无比清晰地躬身行礼:

  “罪臣困明,叩谢君上不杀之恩,浩荡天恩,没齿难忘。”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然,臣戴罪之身,幽禁三载,身体孱弱,神思倦怠,恐难当御史重任,有负君恩。且家中老母,念儿成疾,臣欲乞骸骨,返乡侍奉,以尽人子之孝。恳请天使代为转奏,允臣辞官归乡。”

  他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这唾手可得的官复原职!

  宣旨官员愣住了,内侍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周围的狱卒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放着高官厚禄不要,非要回那穷乡僻壤?

  困明无视众人的反应,态度坚决。

  他知道,此刻的“退”,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进”。这身朱绂,是诱饵,是枷锁,他不能穿。

  最终,宣旨官员带着困惑和一丝惋惜,收回官服,复命去了。

  困明脱下穿了三年的囚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当他迈步走出诏狱大门时,初夏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温暖,甚至有些滚烫。

  他眯着眼,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感受着久违的清风拂面,恍如隔世。

  他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去打听妻儿的下落——他怕自己的出现,会给他们带来新的危险。他深知,庞涓的耳目无处不在。

  他辨明方向,朝着记忆中的故乡——魏国边境一个名叫“桑梓里”的小村落,步履蹒跚却又坚定地走去。

  一路跋涉,风餐露宿。当他终于看到那片熟悉的山水时,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有立刻归家,而是用身上仅有的、狱卒私下塞给他的一点盘缠,买了香烛、纸钱和最简单的三牲祭品。

  他来到村外山脚下的家族坟茔。

  父母合葬的坟前,青草已深。

  他点燃香烛,摆上祭品,然后整理衣冠,无比郑重地,跪拜下去。

  “利用亨祀。”

  这不是炫耀,不是诉苦,更不是祈求保佑。

  这是一场告慰,一场感恩,一场明志。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困明,今日归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儿身陷囹圄三载,蒙祖宗庇佑,天地垂怜,得以生还……”

  他诉说着三年的困顿与坚守,诉说着对正道的信念,也诉说着对时局的清醒认知。

  “儿辞官不为避世,乃为存身以待时。儿心中正道未泯,济世之志未熄……今日以此薄祭,告慰先灵,铭志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必不负平生所学,不负列祖列宗教诲!”

  香烟袅袅,直上青天。仿佛他的誓言,也随着这青烟,上达于天,下彻于地。

  周围的乡邻闻讯赶来,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沧桑落魄的读书人,听着他真诚的祭告,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原本或许会嘲笑他的不识时务,或许会非议他的辞官愚蠢。

  但此刻,他们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历经大难而不改其志的坚韧,一种洞察时局而不失其诚的智慧。

  “困明先生,是真君子啊!”一位老者感叹道。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另一位村民低声附和。

  无咎——因为他守持正固,在看似转机来临之时,保持了极致的冷静与克制,选择了最稳妥的道路。他没有因冲动而再次招致灾祸,赢得了乡人的理解和尊重,也为未来的复起,保留了最宝贵的火种。

  困明站起身,望向都城的方向,目光沉静。

  他知道,他的“困”境,并未完全解除。这只是从一个有形的囚笼,进入了一个更广阔、但也更复杂的无形困局。

  但他的内心,比三年前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通过描绘困明在诏狱中突遇待遇改善(困于酒食),并在新君即位大赦天下后获得赦免及官复原职诏书(朱绂方来)的关键转折点,深刻阐释了困卦九二爻辞的智慧。困明并未被表面的物质改善和突如其来的“好运”所迷惑,他清醒地认识到在权臣依旧当道的局势下,贸然复出争辩(征凶)将带来巨大风险。他果断选择辞官归乡,并以庄重的祭祀告慰先祖、铭志于心(利用亨祀),以此方式坚守内心的诚信与正道。这一明智的抉择使他避免了再次陷入险境,赢得了乡邻的尊重(无咎),体现了在困境出现转机时,保持清醒头脑、守静持正、不盲目冒进的重要性。真正的脱困之道,有时恰恰在于看似“后退”的隐忍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