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遇见,更好的我们》

  秦子雅走累了,靠着墙滑坐在地上,天台的风吹在耳边,她眼睛发干,心又酸又涩,堵的厉害,秦妈默默陪在旁边,她扭头,看见母亲心疼的眼神,憋了一整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眼泪流个不停,她终于哭了出来。

  只有在妈妈面前,秦子雅才变回当年的小女孩,想哭就哭,不开心就发脾气的任性小孩,她都不记得上一次这么哭是什么时候,现在能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也算是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情感都宣泄出来了。

  梁亦琛作为曾经的大舅哥,亲自收拾了陆冰的遗物,东西少的可怜,寥寥几件还都和秦子雅有关,当年的结婚戒指,平时工作不方便时刻戴着,两人便都用红绳串了挂在脖子上,秦子雅那枚在家放着,陆冰则从不离身,哪怕离了婚也始终戴在身边,时间久了,红绳都磨的不再光滑。

  带着红绳的戒指静静躺在秦子雅手心,她死死攥紧,掌心留下深深的指甲印,严漾使劲想要掰开她的手,秦妈拍拍他的肩膀,“严漾,你先出去,让姐姐自己待一会。”

  空荡荡的病房,回荡着曾经的一切,陆冰的音容笑貌不断浮现,她泪如泉涌,怎么都止不住。

  秦子雅拖着病体参加了陆冰的追悼会,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回家了,他静静躺在烈士陵园,再也不怕找不到家了。

  一直到伤愈出院,秦子雅都保持消沉的状态,她罕见的请了长假,这是工作多年来的第一次长假,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上厕所,连饭都是秦妈端到门口在房间里吃的,整整一周没出家门,按道理说秦子雅不是意志消沉的人,可陆冰牺牲对她的打击太大,导致她陷入死循环,她知道自己需要时间来抚平伤口,爸妈也懂她,所以只是默默守着,任由她自我疗伤。

  秦子雅在房间e,爸妈和严漾都小心翼翼,说话都不敢大声,家里的气压也低的不行,许牧寒和梁清葭每天都过来,也只跟是陪秦妈说说话,秦子雅靠自己疗伤,努力填补伤口,她不能一直沉溺在痛苦中,前方还有需要她去做的事,还有爱她的人,她不能就此停下脚步,哪怕是为了陆冰,为了他未曾完成的遗志,她也绝不能放弃。

  梁亦琛怕秦子雅把自己憋坏,给她的师父白正廷打了求助电话。

  秦子雅刚参加工作就跟着白正廷,既是老师也像父亲,她工作,生活都有师父引导,照看,他把秦子雅当女儿一样看待,所以秦妈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年。

  “闺女,你,”秦妈正擦着桌子,看见秦子雅穿戴整齐,满脸笑意的走出房间,“妈,我没事了,我的假差不多该休完了,过两天就可以去上班了。”

  秦妈无比欣慰,“嗯,能看见我的宝贝闺女恢复元气,妈妈很高兴。”

  “妈,谢谢你,让你们担心了。”秦子雅走上前,抱了抱秦妈,“妈,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太久没出门,感觉筋骨都软了。”

  “去吧,逛一会儿回来吃饭,妈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妈。”

  秦子雅去买了瓶矿泉水,在楼下小花园走了走,傍晚的风吹在耳畔,她一口气喝掉一多半,坐在长椅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圈被风吹散,不知不觉,又一次泪眼朦胧。

  原来,走出来不过是自我欺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当年和许牧寒分手后她还难受了好一阵子,现在是死别,更不是容易放下的。

  “哟哟哟,这谁呀,怎么还学会抽烟了?”

  透过泪光,看见迎着阳光走来的许牧寒,随意抹了把泪,“你怎么来了?”

  “给你买了榴莲,阿姨说你不在,我就出来找你了。谁知道你窝在这儿抽烟。呛死了。”

  许牧寒用手扇了扇烟,坐到她旁边,抽出张纸巾递过去,“用纸擦,脸都哭花了。”

  秦子雅把一个烟头扔进水瓶,紧接着又点燃一根,“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体贴的。”

  “那是咱俩分开太久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而且仅限你一个人。别抽了好不好,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什么时候学的这习惯。”

  “十来年了,戒烟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吗?”秦子雅又抽完一根,扔进水瓶,没再继续。“我们要出任务,有时候要卧底,烟,酒,都得沾,要不然怎么博得对方信任。你以为警察好干了。”

  “是,你们很不容易,又特别辛苦,还特别的危险,这些我都知道,也不是说非得戒烟,少抽一点,很伤身体的。”

  “也不怎么抽,除了任务需要,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抽的会多一点。”秦子雅拧紧瓶盖,把火机放进烟盒里,晚风吹乱了头发,她眯了眯眼睛,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她下意识往后躲,然后意识到是许牧寒。

  “紧张什么,你出来没带皮筋吗?看头发乱的。”

  许牧寒替她把长发别到耳后,“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我都出关了,你找我有事儿?”

  “我们去游乐园吧,我回来这么久了,咱俩也没好好出去玩一次,难得你休假,就当是陪我,我们好好玩一天,行吗?”

  秦子雅扭头看他,“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晨楼下见。走了走了回家吃饭了,你不饿吗?回去吃榴莲了。”

  一手拿着水瓶,一手拉着她的手腕把人拽起来,秦子雅抽回手,把烟盒装好,她从不在家抽烟,虽然家里都知道这事。

  榴莲一开,果然熏跑了秦爸秦妈,老两口出去遛弯消食,严漾捂着鼻子躲的远远的,连声哀嚎,“我的天哪,你们俩为什么都喜欢吃这种闻着就恶心的东西呀!太难闻了我的姐,你们俩就不能出去吃吗?”

  “废什么话,明明就很好吃,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喜欢。”秦子雅咬了一大口,满脸满足。

  同事小秋发来条语音,“宝贝儿,我这两天要带星星过去找你,你给我们俩安排好住处啊!我可不想出去住酒店。”

  “没问题,你来吧。”秦子雅回道,随后想起什么,扭头跟严漾,“严漾,你小秋姐这两天要过来,你抽空把家里收拾一下。”

  严漾捏着鼻子,提起小秋就很兴奋,“小秋姐,好久没见到她了!”

  秦子雅眼神犀利起来,“哎哎哎,收着点儿,我可警告你,给我正常一点,人小秋比你大六岁,再说了她根本不喜欢小屁孩儿,别给我动歪脑筋。”

  严漾见势不妙赶紧开溜,“我出去拿快递,你们俩赶紧吃完把味儿散一散。”

  “小屁孩儿。”秦子雅笑骂道。

  许牧寒满脸震惊,“他,喜欢你朋友?”

  “对,我们俩毕业就在一个单位,以前放假来过家里,有时候严漾放假也过去,俩人挺熟的,说来也奇怪,这孩子成年之后也没见谈过恋爱,偏偏对小秋有好感,可问题是人根本不喜欢比自己小的,还是小这么多的,他属于单相思了,而且这么多年痴心不改,搞不懂想啥呢。”

  许牧寒尽量说的委婉,“他是不是,有点恋姐啊?”

  “啊?”秦子雅瞪大了眼。

  “你不觉得这孩子,太过于黏你了吗?我见过的姐弟都是打闹过多,姐弟俩感情好是一回事,这么黏糊的,有但少。”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虽然会定期回家,但真正跟严漾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许牧寒分析道,“大概是没有安全感。你一走那么多年,隔一段时间回来一次,他一个人在陌生环境里长大,最亲的人就是你,对你自然很依赖,加上长时间见不到你,所以一见面就不由自主的黏糊起来,所以他喜欢上比自己大很多的女孩子一点都不奇怪,他是把对你的感情投射到你朋友身上了。”

  秦子雅皱着眉,原来她自以为是的为家人着想到头来全部弄巧成拙,一走多年,没有在父母身边尽孝,没有给严漾足够的感情关怀,她真的错太多了。

  看出她内心的波动,许牧寒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心理负担太重,早晚会压垮你的。”

  秦子雅抬眼,刚想说些什么,话没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她自己都搞不懂,从回来后哭的频率增加,她不是泪失禁体质,也是性格坚强的人,不知怎的就,成爱哭鬼了?

  大概是她压抑太久,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能肆无忌惮的释放情绪。

  这一点目前的秦子雅还没有意识到,她只觉得有些丢脸,怎么就没绷住呢。

  许牧寒什么都没说,起身抱住她,秦子雅在他怀里哭到崩溃,前面两周的疗愈在这一刻被打回原形,一切归归原点,她确实,走不出来。

  幸亏爸妈都没回来,能让秦子雅有时间痛痛快快宣泄情绪,其实憋的久了,眼泪是发泄情绪最好的方式,虽然很伤眼睛。

  许牧寒不知道从哪变出个猫咪手偶,“不哭了好不好?眼睛都哭红了!”

  秦子雅被逗笑,又哭又笑。

  秦子雅顶着肿成金鱼的眼睛下楼,依然是宽松的T恤,工装裤,帆布鞋,和平时上班没什么区别。

  游乐园人来人往,秦子雅直打哈欠,许牧寒笑道,“怎么困成这样,看你眼睛肿的。”

  “失眠了,没办法,白天睡得有点多。”

  “今天痛痛快快玩一天,晚上好好睡。”

  “那玩啥?我至少十年没来过游乐园了,变化是真大。”

  “我也差不多,大摆锤吧,那边还有过山车。”

  秦子雅斜眼瞧他,“你确定敢玩儿?我记得你不是恐高的吗?”

  “早好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等着,我去买票。”

  秦子雅缓步跟在他身后,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刺激的玩了个遍,秦子雅面不改色心不跳,彻底玩嗨了,“我想玩激流勇进!”

  许牧寒已经双腿发软,面上还装的云淡风轻,“行啊,行啊。”

  秦子雅早看出他在逞强,玩激流勇进故意没要雨衣,两人被浇了个透心凉,下来后看见对方的样子都笑的直不起腰。

  “你还玩儿吗?还能坚持吗?”

  “当,当然能了,别小看人好吗。”许牧寒嘴硬道。

  “那行,我们去鬼屋吧,更新迭代,应该会很好玩儿!”秦子雅满脸兴奋,推着腿还在发抖的许牧寒去买票。

  许牧寒怕鬼,哪怕是假的,小时候来游乐园最不敢进的就是鬼屋,哪怕知道都是假的还是会吓的不行,秦子雅刚好相反,就喜欢刺激的,她憋着笑,许牧寒全程抱着她的胳膊,一个鬼脸扑到两人面前,许牧寒吓的大叫,几乎整个人都扎秦子雅怀里了。

  “你这是光长个子没长胆子,瞧你吓的那样,人前面一小姑娘一直看你,都笑你呢。”秦子雅满脸嫌弃,但手一直在他背上捋着帮着顺气。

  “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很大的,谁还没个害怕的事儿了。”许牧寒不服道。

  “好意思说,叫的那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我饿了,玩一上午了也该找地方吃饭了。饿死了。”

  秦子雅怕他接话,赶紧转移话题。

  许牧寒兴奋道,“门口小吃摊!东西特别多!”

  “还是你懂我!”

  两人一拍即合,以前每次来游乐园玩都要在门口买好多小吃,那是少年时最美好的时光,青涩懵懂,干净纯粹。

  许牧寒看着那边,“要不要去坐摩天轮?”

  “好啊。”

  机器缓缓启动,秦子雅靠着扶手往下看,底下的景物逐渐变小,她一直望着窗外,而许牧寒一直望着她。

  “你看我干嘛?”

  “看你好看呗。”许牧寒嬉皮笑脸。

  “神经。”秦子雅扭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但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疯玩了一天,秦子雅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一天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不得不承认,和许牧寒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可以说是身心愉悦,两人说笑着往家走,老远就看见单元门口站着个人,“师父!”

  秦子雅又惊又喜,大叫着跑过去,“哟,回来了?我还想着你上班没回来呢。”

  白正廷笑呵呵的,秦子雅异常兴奋,“师父,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过来看看,怎么样?这边工作还顺利吗?”

  “还行吧,在我哥手底下,被看的死死的。虽然少了点自由,不过能跟爸妈在一起也挺好的。”

  “那就好,看你活蹦乱跳的师父就放心了。”

  “放心吧,你徒弟可是钛合金做的,打不倒,也不会被打倒!”

  许牧寒站在秦子雅身后,白正廷朝着他一扬下巴,“哟,这是你那,青梅竹马?”

  “昂,许牧寒,这是我师父。”

  “您好,我是许牧寒。”许牧寒马上装乖,他听梁清葭说起过白正廷,知道秦子雅很敬重师父,两家关系很好,秦子雅的事师父都知道。

  “这小伙子不错啊!”

  “不错个屁嘞,走了师父上楼啊,站这儿干嘛?”

  “等你师姐,她停车去了,你们这小区车位太少了,转半天都没找着。”

  秦子雅摆手,“嗨,老小区,没办法。”

  “爸,我停好了,这通绕啊。小雅!”

  “师姐!”秦子雅扑过去抱住白殊年,白殊年不只是秦子雅的师姐,也是她和陆冰的学姐。

  “哎呀宝贝儿,想死我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回去看看。”

  “你这说的,她那么忙,怎么能来回跑。”

  “好了好了,我们快上去吧,别在底下待着了。”秦子雅拉着白殊年和白正廷往楼上走,许牧寒赶紧帮着拎东西,殷勤的很。

  秦妈秦爸早早准备了接风宴,秦子雅心情大好,破天荒的喝了酒,许牧寒全程都在,白正廷对他的印象不错,饭桌上夸了几次,许牧寒心里暗爽,秦子雅表面上嫌弃,心里却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白殊年在小区附近订了宾馆,饭后,秦子雅和许牧寒送两人下楼,“师姐,晚上开车慢点。”

  “放心吧,没多远,几分钟就到了。”

  秦子雅看着车灯远去,“陪我走走吧,消消食儿。”

  “嗯,好啊。”

  两人并排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白正廷发来消息,让她明天把许牧寒带上,出来吃个饭。

  秦子雅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喏,师父让明天带你去吃饭,你去吗?”

  “当然要去,你师父好像挺喜欢我的,刚饭桌上一直夸我来着。”

  “拉倒吧,他那是客套,又跟你不熟,随口说说,别当真啊。”

  许牧寒一脸得意,完全不在意她违心的话。

  白正廷和白殊年早早在餐厅等着,“师父,师姐。”

  “师父好,姐姐好。这些是做晚辈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许牧寒带了礼物,又嘴甜,哄的白正廷眉开眼笑。

  秦子雅直咋舌,白了他好几眼。

  饭后,白殊年和许牧寒送东西去车上,留下师徒俩好好聊聊,包房里只剩下师徒俩,秦子雅忽然觉得心上重新压了千斤重的石头。

  到底是师父,一眼便看出秦子雅压抑在笑容下的苦闷,“闺女,你跟师父几年了?”

  “从实习开始,今年是第十年。”

  “十年了,你有什么都跟师父说,这怎么回家了,心里难受也不跟师父说了?”

  秦子雅深深叹了口气,眼里充盈着水汽,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发生太多事了,我本来以为自己承受能力足够强了,谁知道这次就是过不去。”

  白正廷眉目慈祥,语重心长,“你一直都是好强独立的孩子,不管你在哪,师父都希望你能敞开心扉,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你的人,不一定都要自己扛,适当学着依靠,适当的跟家人朋友示弱,要学会倾诉,要强不是坏事,但太要强会让自己受伤,师父不想看着你像几年前那样,你能明白吗?”

  还得是师父,几句话找到症结所在,秦子雅爱说爱笑,但就是把事都憋在心里,白正廷说的没错,人要适当倾诉,什么都憋着,早晚憋出病来。

  自从回家后,秦子雅除了哭,心里憋着的话跟谁都没说过,尤其是陆冰牺牲后,她更是把心事都压缩在心里,表面上阳光灿烂,内心却千疮百孔。

  跟师父推心置腹的倾诉后,秦子雅只觉得浑身轻松,倾诉是必须的,人真的不能把什么都憋在心里,真的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