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余烬之光-《深渊巡游者》

  新芽镇在暴风雪中仿佛一座孤岛。

  撤离工作已持续三天三夜,镇内一片狼藉,主要干道上挤满了装载物资的雪地运输车和拖家带口的居民。

  孩童的啼哭、引擎的轰鸣与风中猎猎作响的临时指挥旗交织成一曲撤离的悲歌。

  尽管秩序尚存,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慌——源自南方那片如今日夜被诡异绿光笼罩的锈蚀峡谷。

  因此经过商议,一致认为新芽镇已经不适合继续停留了!

  临时指挥部,原镇广场图书馆。

  呼啸的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吹动着挂在墙上的峡谷区域地图。

  林风站在地图前,引导器传来持续的微弱温热,低语之树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但仍坚定地指向他随身携带的那枚“种子”——从“方舟”核心取回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物体。

  它此刻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生态维持匣中,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

  “撤离进度已超过百分之七十,”伊芙琳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清晰,“但剩下的多是老弱病残,以及……不愿离开故土的人。运输车辆和燃料也严重不足。”

  罗根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簌簌作响:“妈的!要不是那鬼地方炸了之后天气变得这么邪门,老子早就带人把路清出来了!”

  自从“方舟”崩塌,锈蚀峡谷及周边区域的电磁环境彻底紊乱,暴风雪几乎没停过,寻常的扫雪设备根本无力应对。

  周维清坐在一台尚能运行的终端前,屏幕上是“回响”分支节点传来的最后一批有效数据,随后信号便彻底被干扰淹没。

  “根据崩塌前的数据反推,‘方舟’核心的湮灭释放的能量远超预估。它不仅造成了地质结构的不稳定,更引发了一种……持续性的生态能量畸变。这片风雪,可能不仅仅是自然现象。”

  他调出几张模糊的频谱图:“这些异常能量波动,与‘方舟’释放的残留信号同源,正在污染环境。低语森林边缘的植被已出现大面积枯萎迹象。”

  这时,苏愈扶着脸色苍白的莱恩走了进来。

  莱恩的左臂依旧缠着绷带,但那种不受控制的能量溢出似乎减弱了。

  他的眼神不再只有恐惧,多了几分复杂的清明。

  “我感觉……‘它’安静了,”莱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的是体内与“方舟”同源的纳米残留,“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吸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走了,留下了一个‘缺口’。”

  他看向林风手中的生态匣,“那个东西……它似乎在……填补这个缺口。”

  林风将生态匣递近莱恩。

  当匣子靠近时,莱恩手臂的绷带下并未出现以往的剧烈反应,反而那枚“种子”的绿光微微闪烁,频率竟与莱恩略显急促的呼吸隐隐契合。

  “低语之树传来意念,”林风闭目感知片刻,“这‘种子’蕴含的生命能量,与‘方舟’的毁灭性能量截然相反。它或许是……一种修复力量,或者至少,是一种平衡。”

  “但如何运用?”周维清提出问题关键,“我们甚至不知道它是什么。是某种植物孢子?能量结晶?还是……更难以理解的存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

  一名侦察兵带着满身冰雪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骇:“报告!峡谷方向……出现异常!那些‘清道夫’……它们没死!而且……它们在变异!”

  新芽镇南侧警戒线,风雪了望塔。

  林风、罗根等人迅速赶到。

  透过弥漫的风雪,勉强能看到远方峡谷入口处的景象。

  原本行动僵硬的“清道夫”,此刻形态发生了骇人的变化。

  它们的身体似乎与峡谷中弥漫的畸变能量发生了融合,机械部分锈蚀崩解,而生物组织则疯狂增生、扭曲,变成了形态不定的、如同腐烂血肉与能量光斑混合的怪物。

  它们漫无目的地游荡,攻击一切靠近的生命体,包括彼此,仿佛失去了“主宰”控制后,只剩下纯粹破坏本能。

  更令人不安的是,它们所过之处,雪地迅速变得漆黑腐烂,散发出恶臭,仿佛连大地都被“感染”了。

  “是能量污染的具体化……”周维清倒吸一口凉气,“‘方舟’崩塌的余毒,正在通过这些残存的‘清道夫’扩散。照这个速度,不出几天,就会污染到新芽镇的水源和耕地。”

  “必须阻止它们!”罗根吼道,“老子带人去把它们清理掉!”

  “不行!”林风果断阻止,“数量不明,变异方向未知,贸然接近太危险。而且,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撤离完成。”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莱恩和生态匣上。

  “或许……我们不需要直接对抗。”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莱恩,你对这些变异体还有感应吗?哪怕很微弱?”

  莱恩凝神感受,眉头紧锁:“很混乱……但确实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链接,像……断了线的风筝。它们很……痛苦,也很……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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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风举起生态匣:“那么,如果我们用这个‘种子’的能量,不是去攻击,而是去……‘安抚’或者‘吸引’它们呢?低语之树表示它的能量性质是‘共生’与‘平衡’。”

  周维清立刻明白了林风的意图:“你想做一个‘诱饵’?用高浓度的生命能量信号,将这些被污染的能量体吸引到特定区域,暂时控制住,为撤离争取时间?”

  “没错。”林风点头,“甚至可以尝试引导它们相互消耗,或者……让‘种子’的能量尝试净化它们。”

  “太冒险了!”罗根反对,“万一控制不住,或者这玩意把更厉害的东西引过来怎么办?”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林风语气坚决,“这是目前代价最小、可能见效最快的方法。夜枭,你带人寻找合适的设伏地点,要易守难攻,远离撤离路线。周教授,计算‘种子’能量释放的最佳强度和范围。伊芙琳,监控所有能量变化。罗根,撤离队伍的安保不能放松。苏愈,照顾好莱恩,他可能是我们与‘种子’及变异体之间的关键桥梁。”

  命令迅速下达。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对未知力量的理解和运用。

  当夜,新芽镇以南五公里处,一处三面环山的冰封谷地。

  这里被选为“诱饵”行动的地点。

  夜枭的小队已经布置好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和撤退路线。

  谷地中央,一个临时搭建的能量共振装置正在调试,生态匣被放置在装置核心。

  林风站在装置旁,引导器全力运转,试图与“种子”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低语之树的意念如同导航,帮助他理解如何温和地激发其中的生命能量,而非粗暴释放。

  莱恩站在稍远的安全位置,紧闭双眼,全身心感受着远方变异体的混乱波动,以及眼前“种子”散发的、越来越清晰的温暖韵律。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这需要极大的精神集中和勇气。

  “开始吧。”林风深吸一口气,对周维清点头。

  周维清启动装置。

  一道柔和但穿透力极强的绿色光柱,伴随着一种奇特的、如同万物生长般的嗡鸣声,冲天而起,即使在暴风雪中也清晰可见。

  几乎在光柱亮起的瞬间,莱恩身体猛地一颤:“它们……有反应了!很强烈……朝这边来了!”

  远处风雪中,开始出现影影绰绰、形态扭曲的身影,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谷地蜂拥而来。

  数量之多,远超预估。

  “准备迎敌!”夜枭冷静下令,影子小队成员各就各位,能量武器蓄势待发。

  然而,林风抬手制止:“再等等!”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疯狂的变异体冲入谷地,在接近绿色光柱一定范围后,速度明显减慢,狂暴的动作出现了迟疑。

  它们围绕光柱徘徊,嘶吼声中的痛苦似乎多过愤怒。

  一些变异体甚至试图靠近光柱,仿佛飞蛾扑火,但在接触光晕的瞬间,身体表面的污染迹象似乎有轻微减缓,尽管随即又因本能恐惧而退开。

  “有效果!”伊芙琳盯着探测器,“它们被生命能量吸引,但本身的污染属性又与这种能量相斥!它们在……挣扎!”

  林风持续引导着“种子”的能量输出,努力维持着那种“安抚”与“吸引”的平衡。

  他感到引导器前所未有的沉重,低语之树的意念也充满了谨慎。

  这“种子”的力量虽温和,但驾驭它需要极高的精准度。

  突然,莱恩发出一声闷哼,指着变异体群后方:“有个……大家伙!能量反应很强!”

  只见一个体型远超同类的变异体,推开其他怪物,缓缓逼近。

  它似乎还保留着更多“清道夫”的原始结构,但融合的畸变组织更加庞大和狰狞,中心有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核心在剧烈搏动。

  这个“领主”级的变异体似乎对“种子”的能量既有渴望,又有更强的抗拒。

  它发出一声咆哮,猛地冲向能量共振装置!

  “保护装置!”夜枭下令,影子小队火力齐射,但能量光束打在它身上效果甚微。

  千钧一发之际,莱恩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向前冲了几步,将自己暴露在“种子”的光晕和变异体的威胁之间。

  他举起那只受过伤的左臂,绷带下残留的纳米物质发出微光,与“种子”的能量和远方变异体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停下!”莱恩对着那个“领主”嘶声喊道,不是用语言,而是倾注了全部精神意念,混合着“种子”的生命能量和他自身作为“前钥匙”的独特波动。

  那“领主”级变异体的动作骤然一僵,巨大的独眼(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眼)死死盯住莱恩,仿佛认出了什么。

  它发出一声混杂着困惑、愤怒和一丝……类似悲伤的嘶鸣,攻击的动作停滞了。

  趁此机会,林风全力催动引导器,“种子”的光辉骤然增强,如同潮水般扫过整个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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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变异体都如同被定格,然后开始缓缓后退,退向谷地深处,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赶或引导。

  “成功了……暂时。”林风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

  共振装置缓缓关闭,“种子”的光芒也渐渐收敛。

  谷地暂时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满目疮痍和空气中残留的恶臭与生命能量交织的怪异气味。

  撤离工作终于接近尾声。

  “诱饵”行动为新芽镇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最后一批居民登上了运输车。

  林风站在镇口,回望这片在风雪中逐渐模糊的家园。

  周维清走过来,递给他一份初步分析报告:“对‘种子’的初步扫描显示,其内部结构复杂得超乎想象,像是一个……微缩的、高度复杂的生态体系蓝图。它可能不仅是修复工具,更是一把钥匙,指向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与自然共生的高等技术。”

  莱恩在苏愈的陪同下也走了过来,他的气色好了很多。

  “我感觉……我和‘方舟’的联系,正在被它切断和替代。”他看着生态匣,“也许,这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罗根清点完最后的人数,抹了把脸上的雪:“车都准备好了,往北走,去‘回响’核心指示的那个备用据点。路不好走,但总比留在这里强。”

  林风握紧手中的生态匣,低语之树传来一丝微弱的、但充满希望的祝福。

  他抬头望向北方,风雪依旧,但天际尽头,似乎有一线微光正在试图穿透云层。

  目光深深的扫视了一遍新芽镇,看着这个经营了近两年的家,那片充满生机的试验田!

  此时的新芽镇只剩几个不愿离开的老弱病残!

  在将这一切引入脑海深处后,他转身,登上领头车辆的驾驶室。

  “我们走。”

  车队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长龙,缓缓驶离新芽镇,驶入茫茫雪原,向着未知的、但必须前往的未来。

  他们的身后,是废墟与混乱的余烬;而前方,是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文明存续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