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胜利的代价-《大国海军,从北洋水师开始》

  威海卫的海风带着咸涩的凉意,卷过烈士陵园里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在低声诉说着那场惨烈战争的余音。

  丁汝昌身着褪色的海军制服,肩章上的铜锈在夕阳下泛着暗哑的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块冰冷的石碑,指尖在粗糙的石面上摩挲,仿佛能透过那些深刻的名字,看到一张张鲜活的面容——有“致远”舰上满脸烟灰却眼神坚毅的炮手,有“超勇”舰倾斜时仍在奋力抽水的轮机兵,还有那个总爱抱着发报机、说要等打赢了就回家娶邻村姑娘的年轻电报员。

  “大人,风大,还是披上件衣裳吧。”邓世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一件厚实的棉披风,肩上还落着未抖净的尘土。这位北洋水师的悍将,此刻眉宇间没了战时的悍烈,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重。

  他顺着丁汝昌的目光看向最前排的一块墓碑,碑上“刘国柱”三个字被风雨冲刷得有些模糊,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荣成湾突围,炸毁日军必经小桥,以身殉国,年二十。

  丁汝昌接过披风裹在身上,却仍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钻。他想起初见刘国柱时的情景,那是个刚从调来海军陆战队的年轻人,脸膛晒得黝黑,双手因为常年握枪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见了长官总是拘谨地敬礼,说话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开战前一天,刘国柱还红着脸塞给他一个布包,里面是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大人,俺娘做的,说吃了能打胜仗。”如今麦饼的余温早已散尽,那个揣着简单愿望的年轻人,却永远留在了荣成湾的那座小桥边。

  “他炸桥的时候,手里攥着这块令牌。”邓世昌从怀里掏出一块斑驳的木牌,上面刻着“北洋水师陆战队三排”的字样,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清理战场的时候,从他紧握的手里掰出来的。当时桥对岸的日军已经冲上来了,他拉燃导火索后,硬是站在桥中央没动,直到爆炸声响起……”说到这里,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喉结滚动,声音哽咽起来。

  丁汝昌接过木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瞬间的灼热与决绝。他缓缓蹲下身,将木牌轻轻放在栓柱的墓碑前,从怀里掏出一瓶烧得温热的米酒,缓缓倒在碑前的泥土里。

  酒液渗入土中,泛起细小的泡沫,像是在回应着这份迟来的祭奠。“好孩子,安息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的仇,我们报了;你的家,我们守着。”

  陵园外传来隐约的哭喊声,那是赶来祭奠的烈士家属。丁汝昌站起身望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正跪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对着墓碑磕头痛哭。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画像,画像上是个穿着水兵制服的年轻小伙。“福子啊,俺儿啊……”老妇人的哭声撕心裂肺,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丁汝昌的心上。

  他想起战前威海卫的模样,那时的港湾里商船往来,码头上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渔民们哼着渔歌收网,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打闹。

  可如今,岸边的房屋十有八九成了断壁残垣,曾经热闹的集市只剩下几个蜷缩着的乞丐,海面上偶尔还能看到漂浮的木屑和油污——那是沉没舰船的残骸。

  “大人,户部的人来了,说关于战后重建的拨款,还得再议。”传令兵的声音打断了丁汝昌的思绪。他皱了皱眉,心里清楚“再议”背后的含义。

  这场战争掏空了本就拮据的国库,为了购置军火、招募士兵,清政府不仅向外国银行借了巨额高利贷,还在国内加征了各种苛捐杂税,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山东巡抚送来的奏折里说,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卖儿鬻女的惨状,直隶沿海的农田因为日军的践踏,今年颗粒无收,冬天还没到,就有百姓开始啃树皮充饥。

  但是我们胜了呀,我们打赢了,我们消灭了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我们得到了两亿两白银的赔款,我们…

  李鸿章要求的1.5亿两白银的海防款终究还是没完全给齐——只得到了1亿两白银。

  慈禧以大战已毕,为庆贺国家安康,皇上威震四海为由,从户部支走了五千万两白银造园子(翁同龢等帝党巴不得慈禧早点造完园子退隐,默许了其行为)。

  八旗虫豸以及各方党派拿走了四千九百万两的白银(要不是李鸿章携海军新胜之势,强行拿走了一亿两银子的配额,只怕水师至多只能分配到一千万两银子的‘海防经费’,不过水师也得到了日后‘经费自理’,朝廷概不拨付的旨意。),分给陆军和地方民众的抚恤银和经费就剩下了区区一百万两白银——这还是那些‘清流’怕吃相太难看硬生生从各自的配额里面挤出来的。

  光绪皇帝下旨大宴天下,分到每个平民头上的就只有一碗掺了沙子的稀糠,还美其名曰学习乾隆朝忠襄公(和珅),怕被贪官污吏贪污…

  他跟着传令兵往军营走,沿途看到不少士兵正在清理废墟。一个断了胳膊的水兵正用仅剩的左手搬运石块,额头上渗着汗珠,却咬着牙不肯停下;几个失去舰船的轮机兵蹲在地上,用捡来的废铁拼凑着简易的工具,说要给新建的船坞打些零件。

  丁汝昌停下脚步,看着这些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士兵,突然想起战前有人说北洋水师是“纸糊的老虎”,可就是这只“纸糊的老虎”,在弹尽粮绝的时候,硬是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日军的铁蹄。

  “大人,您看那边!”邓世昌突然指向港湾的方向。丁汝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艘挂着黄龙旗的商船正缓缓驶入港口,船头站着的商人挥着手,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旁边的士兵们欢呼起来,连那个断臂的水兵都忘了疼痛,咧开嘴笑了。

  “是从上海来的商船,”负责港口调度的军官跑过来汇报,“他们说外面都在传,咱们北洋水师打赢了,以后出海做生意,再也不用怕被外国军舰欺负了。”

  丁汝昌的眼眶又热了。他想起战争最艰难的时候,日本舰队封锁了渤海湾,中国的商船要么被扣押,要么只能绕道千里,不少商人因此破产。可现在,这些商船敢回来了,他们的旗帜在海风里猎猎作响,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回到指挥部时,萨镇冰正蹲在一张巨大的海图前,手里拿着铅笔写写画画。这位留着山羊胡的福建籍将领,是北洋水师里少有的“技术派”,战争期间靠着临时拼凑的无线电设备,多次在关键时刻传递出重要情报。“大人,您回来得正好。”萨镇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刚收到江南制造局的电报,咱们订做的新无线电设备已经造好了,比之前缴获的日本军舰上的还要先进,覆盖范围能到琉球群岛!”

  他指着海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我打算在威海卫、旅顺、大沽口这几个地方建信号塔,再在上海、广州设中转站,到时候咱们的舰船在南海巡逻,都能随时收到命令。”说着,他拿起一个小巧的金属匣子,“这是样品,您看,比之前的发报机小了一半,船上随便哪个角落都能放。”

  丁汝昌接过金属匣子,掂量着它的重量,突然觉得这小小的匣子比战场上的炮弹还要有力量。战争中,多少次因为通讯不畅,舰船错过了汇合时间;多少次因为消息滞后,眼睁睁看着友舰被围攻却无法救援。他还记得“广乙”舰沉没时,最后发出的电报只有三个字:“我撞敌”,之后便永远沉寂在黄海的波涛里。

  “好,就按你说的办。”丁汝昌把匣子递回去,语气坚定,“需要多少银子,多少人手,尽管开口。通讯要是跟不上,咱们的船再厉害,也像是蒙着眼睛打仗。”

  正说着,李和满身油污地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图纸,脸上的笑容把煤灰都挤成了一道道沟壑。“大人!‘威远’舰的修复方案定了!”他把图纸铺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线条,“日本人的‘富士’舰虽然结实,但主炮射速太慢,咱们把江南制造局新造的速射炮换上,改良一下炮弹引信,再加固一下甲板,保证比原来厉害三成!”

  “威远”舰是战争后期俘获的日本主力舰,当时舰体受损严重,不少人说与其费劲修复,不如拆了当废铁。可李和抱着“每一块钢板都是将士们用命换来的”的念头,带着工匠们日夜抢修,连中秋节都守在船坞里。

  丁汝昌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心里一阵温热。他想起大东沟海战刚结束时,船坞里堆满了破损的舰船,工匠们看着“致远”舰的残骸哭红了眼,说再也造不出那样的好船了。

  可现在,他们不仅修好了缴获的敌舰,还琢磨着怎么改造得更厉害,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头,比任何先进的舰船都更有力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地里亮起了点点灯火。丁汝昌站在窗前,看着士兵们在操场上操练,整齐的脚步声在夜空中回荡。不远处的海面上,“定远”舰的探照灯扫过海面,光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像是在守护着这片来之不易的安宁。

  他想起光绪帝派来的特使宣读圣旨时的情景,特使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声音透过扩音筒传遍整个威海卫:“……北洋水师将士,奋勇杀敌,护我海疆,功在社稷,特加封丁汝昌为海军提督……”当时台下的士兵们欢呼着,不少人泪流满面,那是胜利的喜悦,也是对牺牲战友的告慰。

  可丁汝昌心里清楚,这胜利只是暂时的。外国的军舰还在沿海游弋,不平等条约还压在百姓身上,中国的海军与列强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奏折,上面是他连夜写的海军发展计划:五年内建造十艘战列舰,扩建三个海军基地,开办四所海军学堂……每一条都写得密密麻麻,旁边还标注着需要的经费和人才。

  “大人,邓管带求见。”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丁汝昌把奏折收好,说了声“进”。邓世昌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花名册:“大人,陆战队的扩招名单定了,您过过目。”

  丁汝昌接过花名册,翻开一看,上面的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籍贯和出身,大多是山东、河北一带的年轻人,还有不少是牺牲将士的子弟。其中一个叫“王大海”的少年,备注里写着“父,王福,‘超勇’舰水兵,战亡”。

  “这些孩子,最小的才十六岁。”邓世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可他们说,要替爹报仇,要把日本人赶出去。”

  丁汝昌的手指在“王大海”的名字上顿了顿,想起那个总爱给少年们讲海战故事的王福,那个在“超勇”舰沉没时,还在喊着“保护弹药库”的老水兵。

  他抬起头,看着邓世昌:“告诉他们,报仇不是目的,守护才是。咱们建海军,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让以后的孩子,不用再像他们一样,小小年纪就上战场。”

  邓世昌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对了,陆军那边派来的教官已经到了,都是参加过平壤战役的老兵,说要教陆战队近身格斗的本事。”

  “好,让他们好好学。”丁汝昌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以后的战争,不只是在海上,港口、岛屿、沿海城镇,都可能成为战场。陆战队要能上得去、守得住,成为海疆的第一道防线。”

  “还有,和李中堂,张香帅以及其它水师提督商量下,从我们的一亿两海防款中,取出一千万两,用于战后抚恤和赈济灾民,让中堂大人派心腹来统管此事。”

  邓世昌离开后,丁汝昌又看了一会儿海图,直到窗外传来起床号的声音,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桌上的佩剑,决定去看看新入伍的水兵们。

  操场上,几百个年轻的水兵正在操练,他们穿着崭新的制服,虽然动作还不太熟练,但眼神里的认真劲儿让人动容。王大海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个子不高,却挺得笔直,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严肃。丁汝昌想起昨天在花名册上看到的照片,这孩子跟他爹王福长得真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黄海的星星。

  “稍息!”教官喊了一声,水兵们齐刷刷地放下手。王大海偷偷抬起头,看了丁汝昌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耳朵却红了。

  丁汝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多大了?”

  “回大人,十六。”王大海的声音有点抖,却很响亮。

  “知道为什么来当水兵吗?”

  “知道!”王大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俺爹说,海军是国家的门户,守好门户,家里人才安全。俺要像俺爹一样,当最勇敢的水兵!”

  周围的水兵们都鼓起掌来,丁汝昌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他想起战争最艰难的时候,有人说北洋水师完了,中国的海疆守不住了,可就是这些普通的士兵,这些失去父亲的孩子,用他们的热血和信念,撑起了这片海疆。

  “好样的!”丁汝昌提高了声音,对着所有水兵说,“你们的父辈用生命告诉我们,海疆不是靠嘴说就能守住的,得靠船,靠炮,靠你们手里的枪,靠你们心里的劲儿!从今天起,好好训练,好好学本事,将来让那些敢来欺负咱们的人,看看中国海军的厉害!”

  “是!”水兵们齐声喊道,声音震得操场上的旗帜都在发抖。

  丁汝昌走到海边,看着“定远”舰缓缓驶出港口,舰上的黄龙旗在阳光下格外鲜艳。不远处,“威远”舰的修复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工匠们正在给船身刷漆,崭新的灰色船身倒映在海面上,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

  萨镇冰的无线电队正在搭建信号塔,高高的铁塔在海风里稳稳地立着,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着什么。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天气已经很冷了。丁汝昌穿着朝服,站在太和殿前,听着光绪帝宣布成立海军部的圣旨。当听到“任命丁汝昌为海军大臣”时,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心里清楚,这不是荣誉,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回到威海卫后,丁汝昌立刻召开了海军部第一次会议。他把那份写满计划的奏折摊在桌上,对着邓世昌、萨镇冰、李和他们说:“从今天起,咱们要做的事,比打赢一场战争更难。建海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一代一代干下去。”

  他指着奏折上的条款:“江南制造局要扩大规模,三年内造出能和欧美列强抗衡的战舰;福州船政学堂要扩招,不仅要教驾驶、轮机,还要学外语、学算术,将来咱们的水兵,得是有文化的水兵;沿海的每一个港口,都要建防御工事,架上最先进的大炮……”

  “大人,经费怎么办?”有人问。

  丁汝昌沉默了一下,说:“只能从海防经费里面先拨一部分,我已经给朝廷上了奏折,请求削减宫廷用度,把钱省出来建海军,但这部分咱就别指望了。另外,咱们可以和其它国家商人合作,他们的船队在咱们的保护下出海,交点保护费,既让他们安心,也能给咱们添点经费。”

  大家都点了点头,眼睛里有了期待的光。李和突然说:“我还有个想法,咱们可以把缴获的日本军舰图纸改改,融入到海天级的建造中。江南制造局的工匠们说,那些图纸虽然复杂,但咱们能看懂,还能改得更好。”

  “好主意!”丁汝昌拍了拍手,“就这么办,不仅要造,还要造得比他们的好!”

  会议结束后,丁汝昌又去了烈士陵园。夕阳下的墓碑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像是在散发着微光。他蹲下身,轻轻擦拭着刘国柱墓碑上的尘土:“孩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海军部成立了,以后咱们的海军会越来越强。你看,那些年轻的水兵,他们会替你守着这片海疆,守着咱们的家。”

  海风拂过,墓碑旁的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丁汝昌站起身,望着辽阔的大海,远处的“定远”舰正在返航,舰上的灯光在暮色中一闪一闪,像是在眨眼睛。他知道,中国海军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像王大海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像邓世昌、萨镇冰、李和这样的将士们一直坚守,中国的海疆就永远不会沉没。

  威海卫的港湾里,越来越多的舰船来来往往,商人们的笑声、水兵们的操练声、工匠们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属于中国海疆的新歌。丁汝昌站在“定远”舰的舰桥,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这片海疆上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