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安庆城。
江风裹挟着潮湿的腥气,穿过繁华渐逝的街巷,吹得各店的铺幌子猎猎作响。偷偷跑出来的蒋煜斜倚在迎宾楼的二楼临街茶座的栏杆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还在想着能再次遇到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长毛逆贼的水营已逼近,但仿佛与他毫不相干,还是整天的游手好闲。
突然一个游方道士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一身青灰道袍,浆洗得有些发白,却纤尘不染。他身形清瘦,面容被江风刻得略显沧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不多时那道士居然晃晃悠悠上到二楼,到了蒋煜身前。
“蒋公子眉宇间晦暗交织,忧思深重,所虑者,无非是乱世之中,黄白之物虽多,却终是死物,难抵兵灾,难护周全,是也不是?”
扮成道士的林阳开门见山。
蒋煜心中一震,强自镇定:
“道长此言差矣,家父与陆大人正竭力保境安民……”
林阳轻笑摆手,打断了他:
“贫道云游至此,见城中戾气弥漫,唯贵府尚有几分灵光未泯,特来结个善缘。公子可知,世间有物,能点石成金,化少为多,生生不息?非是幻术,实乃上古所传聚气生财之宝器。”
蒋煜嗤之以鼻:
“道长说的,莫非是《搜神记》里的聚宝盆?此等乡野奇谈,焉能取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林阳不再多言,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郑重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尺余见方的铜盆,色作暗金,盆身錾刻着繁复古老的云雷纹与饕餮纹,边缘处还有一圈难以辨识的篆文,透着一股莽苍神秘的气息。铜盆虽新,却似蕴含着某种岁月的沉淀。
“此乃贫道师门世代守护之宝,名曰坤元聚运盆。”
林阳神色肃穆,
“若非见公子家运尚有可为,安庆城气数未尽,贫道断不敢轻易请出此宝。公子可随意取一枚铜钱来。”
蒋煜将信将疑,示意管家取来一吊新铸的“咸丰通宝”。林阳只取一枚,置于铜盆正中心。他屏息凝神,绕盆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古奥晦涩。随即,他并指如剑,指向盆中那枚孤零零的铜钱,低喝一声:
“坤元无极,运生不息,增!”
起初,盆中毫无动静。蒋煜嘴角已泛起冷笑。然而,数息之后,那枚铜钱仿佛轻微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一枚、两枚、十枚、百枚……一模一样、黄澄澄的铜钱,竟如同泉涌般,从那枚作为“母钱”的铜钱周围凭空浮现,哗啦啦地不断堆叠增多,很快便漫过了盆沿,溢落到青砖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那铜钱涌流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竟在盆周堆起一个小丘,金光灿灿,几乎要晃花人眼。
茶楼内所有茶客、小厮,连同蒋煜本人,全都目瞪口呆,呼吸急促。蒋煜猛地扑到钱堆前,抓起一把仔细检视,触手冰凉沉实,铭文清晰,绝无半分虚假!他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贪念如野草般疯长,若得此盆,何愁蒋家不兴?何须惧怕长毛乱匪?富可敌国亦非虚妄!
“仙术!真乃仙术也!”
蒋煜再无怀疑,激动得声音发颤,
“道长真乃神人!晚辈有眼无珠!恳请道长……”
林阳却袍袖一拂,盆中铜钱的涌流瞬间停止。他面色略显苍白,似耗力过度,叹道:
“公子,此盆虽妙,却需有缘人持之,更需配合独门口诀心法,方能催动。且宝物通灵,非至亲至信之人面前,不可轻易施展,否则必遭反噬。贫道与公子有缘,或可倾囊相授,只是……”
他面露难色,
“师门有训,此法不可轻传,需……”
蒋煜此刻已被那金山晃花了心智,岂容错过,当即躬身长揖:
“道长有何要求,但讲无妨!金银珠玉,宅邸田产,只要蒋某拿得出,绝无二话!”
林阳沉吟良久,方才下定决心:
“罢了,皆是定数。贫道不敢贪求世间俗物,只需公子诚心供奉三清,捐五千两白银于城外清虚观,助贫道重修殿宇,广积善功,便算是了结此番因果。至于这宝盆与口诀……便传于公子,望公子善用之,福泽家邦。”
蒋煜狂喜,五千两虽不是小数目,但与这聚宝盆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他当即命管家开库取银,兑成全国通兑的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又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林阳在密室之中。
林阳将铜盆与那堆积如山的铜钱收好,郑重交给蒋煜。随后,他附在蒋煜耳边,将一段佶屈聱牙、内含诸多玄奥词汇的口诀,细细传授了三遍,又叮嘱了诸多禁忌:诸如必须在至亲面前首次施展方能认主,需心怀诚敬,需在静室,需以特定手势引导等等。
蒋煜天资本就聪颖,又全神贯注,很快牢记于心。他依着林阳指点,手掐印诀,对着空盆默念那口诀。果然,念至第三遍时,盆底隐隐有微光一闪,无数铜钱喷涌而出!
蒋煜已喜极欲狂!这证明口诀确是真传!他彻底深信不疑,仿佛已看到父亲见到此宝时那震惊狂喜的表情。
他再也按捺不住,奉上五千两银票,重重谢过林阳。随后,亲自捧着那沉甸甸的铜盆,带着那袋“灵引”铜钱,乘上马车,急匆匆赶往巡抚衙门后院。
蒋文庆正与几位心腹讨论军情,气氛凝重。见儿子兴冲冲捧来个古旧铜盆,不由皱眉呵斥:
“胡闹!此地也是你能闯的?”
蒋煜屏退旁人,强压兴奋,将房门紧闭,压低声音道:
“父亲息怒!天佑我蒋家!孩儿今日得遇仙缘,获赠一件旷世奇宝!”
他将铜盆置于书桌之上,将遇见林阳及那神奇的景象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仙长还嘱咐,需在至亲面前施展,方能令宝盆认主,往后便可随心所用!请父亲一观!”
蒋文庆宦海沉浮多年,老辣精明,初时根本不信,斥为江湖骗术。但耐不住蒋煜苦苦哀求,只好让他一试。
蒋煜按照林阳所授,将那一袋“灵引”铜钱全部倒入盆中,铺满盆底。他让父亲站于盆前,自己则退开三步,整衣肃容,回想口诀,心中默念:
“蒋家兴衰,在此一举!”
他双手抬起,依样画葫芦地掐动印诀,朗声念诵那晦涩的口诀。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异样的虔诚与渴望。
蒋文庆目不转睛地盯着铜盆,呼吸粗重,期待着金山涌现的奇迹。
口诀念毕,蒋煜并指向前,猛地指向铜盆,大喝一声:
“增!”
预想中铜钱泉涌的景象并未出现。
铜盆像死一般寂静。
蒋文庆连忙凑近仔细查看那铜盆,只见铜盆中的铜钱毫无变化。
“逆子,竟敢耍老子!”
“那道人现在何处?”
蒋文庆火冒三丈,提起凳子就要向着蒋煜打去。
蒋煜知道上当,瑟瑟发抖:
“仙长……仙长已云游而去……”
就在这时,盆底那些作为“灵引”的铜钱缝隙间,猛地迸射出一道刺目欲盲的炽烈白光!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轰鸣!
蒋文庆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骇取代。蒋煜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书房内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在狂暴的冲击波与烈焰中四分五裂!砖石横飞,梁柱摧折,浓烟与血腥味冲天而起!
剧烈的爆炸声震撼了整个安庆府衙,甚至传到了不远处的城墙之上!
正准备歇息的陆建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从榻上跌下,亲随连滚爬入报告:
“大人!不好了!巡抚衙门……爆炸了!”
江风裹挟着潮湿的腥气,穿过繁华渐逝的街巷,吹得各店的铺幌子猎猎作响。偷偷跑出来的蒋煜斜倚在迎宾楼的二楼临街茶座的栏杆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里还在想着能再次遇到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长毛逆贼的水营已逼近,但仿佛与他毫不相干,还是整天的游手好闲。
突然一个游方道士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一身青灰道袍,浆洗得有些发白,却纤尘不染。他身形清瘦,面容被江风刻得略显沧桑,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不多时那道士居然晃晃悠悠上到二楼,到了蒋煜身前。
“蒋公子眉宇间晦暗交织,忧思深重,所虑者,无非是乱世之中,黄白之物虽多,却终是死物,难抵兵灾,难护周全,是也不是?”
扮成道士的林阳开门见山。
蒋煜心中一震,强自镇定:
“道长此言差矣,家父与陆大人正竭力保境安民……”
林阳轻笑摆手,打断了他:
“贫道云游至此,见城中戾气弥漫,唯贵府尚有几分灵光未泯,特来结个善缘。公子可知,世间有物,能点石成金,化少为多,生生不息?非是幻术,实乃上古所传聚气生财之宝器。”
蒋煜嗤之以鼻:
“道长说的,莫非是《搜神记》里的聚宝盆?此等乡野奇谈,焉能取信?”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林阳不再多言,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郑重取出一物。
那是一个尺余见方的铜盆,色作暗金,盆身錾刻着繁复古老的云雷纹与饕餮纹,边缘处还有一圈难以辨识的篆文,透着一股莽苍神秘的气息。铜盆虽新,却似蕴含着某种岁月的沉淀。
“此乃贫道师门世代守护之宝,名曰坤元聚运盆。”
林阳神色肃穆,
“若非见公子家运尚有可为,安庆城气数未尽,贫道断不敢轻易请出此宝。公子可随意取一枚铜钱来。”
蒋煜将信将疑,示意管家取来一吊新铸的“咸丰通宝”。林阳只取一枚,置于铜盆正中心。他屏息凝神,绕盆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声调古奥晦涩。随即,他并指如剑,指向盆中那枚孤零零的铜钱,低喝一声:
“坤元无极,运生不息,增!”
起初,盆中毫无动静。蒋煜嘴角已泛起冷笑。然而,数息之后,那枚铜钱仿佛轻微震颤了一下。紧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一枚、两枚、十枚、百枚……一模一样、黄澄澄的铜钱,竟如同泉涌般,从那枚作为“母钱”的铜钱周围凭空浮现,哗啦啦地不断堆叠增多,很快便漫过了盆沿,溢落到青砖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那铜钱涌流的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竟在盆周堆起一个小丘,金光灿灿,几乎要晃花人眼。
茶楼内所有茶客、小厮,连同蒋煜本人,全都目瞪口呆,呼吸急促。蒋煜猛地扑到钱堆前,抓起一把仔细检视,触手冰凉沉实,铭文清晰,绝无半分虚假!他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贪念如野草般疯长,若得此盆,何愁蒋家不兴?何须惧怕长毛乱匪?富可敌国亦非虚妄!
“仙术!真乃仙术也!”
蒋煜再无怀疑,激动得声音发颤,
“道长真乃神人!晚辈有眼无珠!恳请道长……”
林阳却袍袖一拂,盆中铜钱的涌流瞬间停止。他面色略显苍白,似耗力过度,叹道:
“公子,此盆虽妙,却需有缘人持之,更需配合独门口诀心法,方能催动。且宝物通灵,非至亲至信之人面前,不可轻易施展,否则必遭反噬。贫道与公子有缘,或可倾囊相授,只是……”
他面露难色,
“师门有训,此法不可轻传,需……”
蒋煜此刻已被那金山晃花了心智,岂容错过,当即躬身长揖:
“道长有何要求,但讲无妨!金银珠玉,宅邸田产,只要蒋某拿得出,绝无二话!”
林阳沉吟良久,方才下定决心:
“罢了,皆是定数。贫道不敢贪求世间俗物,只需公子诚心供奉三清,捐五千两白银于城外清虚观,助贫道重修殿宇,广积善功,便算是了结此番因果。至于这宝盆与口诀……便传于公子,望公子善用之,福泽家邦。”
蒋煜狂喜,五千两虽不是小数目,但与这聚宝盆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他当即命管家开库取银,兑成全国通兑的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又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林阳在密室之中。
林阳将铜盆与那堆积如山的铜钱收好,郑重交给蒋煜。随后,他附在蒋煜耳边,将一段佶屈聱牙、内含诸多玄奥词汇的口诀,细细传授了三遍,又叮嘱了诸多禁忌:诸如必须在至亲面前首次施展方能认主,需心怀诚敬,需在静室,需以特定手势引导等等。
蒋煜天资本就聪颖,又全神贯注,很快牢记于心。他依着林阳指点,手掐印诀,对着空盆默念那口诀。果然,念至第三遍时,盆底隐隐有微光一闪,无数铜钱喷涌而出!
蒋煜已喜极欲狂!这证明口诀确是真传!他彻底深信不疑,仿佛已看到父亲见到此宝时那震惊狂喜的表情。
他再也按捺不住,奉上五千两银票,重重谢过林阳。随后,亲自捧着那沉甸甸的铜盆,带着那袋“灵引”铜钱,乘上马车,急匆匆赶往巡抚衙门后院。
蒋文庆正与几位心腹讨论军情,气氛凝重。见儿子兴冲冲捧来个古旧铜盆,不由皱眉呵斥:
“胡闹!此地也是你能闯的?”
蒋煜屏退旁人,强压兴奋,将房门紧闭,压低声音道:
“父亲息怒!天佑我蒋家!孩儿今日得遇仙缘,获赠一件旷世奇宝!”
他将铜盆置于书桌之上,将遇见林阳及那神奇的景象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仙长还嘱咐,需在至亲面前施展,方能令宝盆认主,往后便可随心所用!请父亲一观!”
蒋文庆宦海沉浮多年,老辣精明,初时根本不信,斥为江湖骗术。但耐不住蒋煜苦苦哀求,只好让他一试。
蒋煜按照林阳所授,将那一袋“灵引”铜钱全部倒入盆中,铺满盆底。他让父亲站于盆前,自己则退开三步,整衣肃容,回想口诀,心中默念:
“蒋家兴衰,在此一举!”
他双手抬起,依样画葫芦地掐动印诀,朗声念诵那晦涩的口诀。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异样的虔诚与渴望。
蒋文庆目不转睛地盯着铜盆,呼吸粗重,期待着金山涌现的奇迹。
口诀念毕,蒋煜并指向前,猛地指向铜盆,大喝一声:
“增!”
预想中铜钱泉涌的景象并未出现。
铜盆像死一般寂静。
蒋文庆连忙凑近仔细查看那铜盆,只见铜盆中的铜钱毫无变化。
“逆子,竟敢耍老子!”
“那道人现在何处?”
蒋文庆火冒三丈,提起凳子就要向着蒋煜打去。
蒋煜知道上当,瑟瑟发抖:
“仙长……仙长已云游而去……”
就在这时,盆底那些作为“灵引”的铜钱缝隙间,猛地迸射出一道刺目欲盲的炽烈白光!伴随着一声尖锐的轰鸣!
蒋文庆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被极致的惊骇取代。蒋煜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吞噬了书房内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在狂暴的冲击波与烈焰中四分五裂!砖石横飞,梁柱摧折,浓烟与血腥味冲天而起!
剧烈的爆炸声震撼了整个安庆府衙,甚至传到了不远处的城墙之上!
正准备歇息的陆建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从榻上跌下,亲随连滚爬入报告:
“大人!不好了!巡抚衙门……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