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夜探栖霞-《山河红颜赋》

  沈家桑田风波暂平,然江宁城内的暗涌却愈发湍急。周显宗在府衙内暴跳如雷,砸碎了好几方上好的端砚,却也深知“学田”之事已成定局,再难强行扭转。他只得将满腔愤懑与挫败写入密信,以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永嘉侯处,字里行间,不免将林惊澜的“狡诈”与自己的“无奈”渲染了十分。

  与此同时,林惊澜并未因小胜而松懈。他深知,对手绝不会坐以待毙。白日里,他或与江宁官员虚与委蛇,或召见惊澜商号在江南的各处掌柜,询问商事,了解民情,姿态从容,仿佛桑田之事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暗地里,听风阁与锐士营的调动却愈发频繁。

  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林惊澜换上一身玄色夜行衣,身形如鬼魅般融入夜色,悄然出了别院,直奔城外栖霞山方向。慕容婉本欲跟随护卫,却被他以“人多反易暴露”为由留下坐镇。此行,他欲亲自探查那澹台明月的踪迹,此女神秘莫测,其动向关联西域商队与周显宗,或为破局关键。

  栖霞山位于江宁城外东北,以深秋红叶闻名,山间多古刹名寺,亦有前朝遗留下来的诸多达官显贵墓园。夜色下的山林,失去了白日的秀美,显得幽深而静谧,偶尔传来的夜枭啼鸣,更添几分阴森。

  林惊澜将“紫阳诀”内力运转至极致,步履轻盈,踏叶无声,耳目聪敏远超常人。他依照柳如烟提供的模糊线索,向着山中一片据说常有异象发生的区域潜行。那里并非香火鼎盛的寺庙所在,而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古墓群,据传是某个前朝王族的家族墓地,寻常百姓乃至僧侣都鲜少靠近。

  越往深处,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非兰非麝,带着一丝西域香料特有的馥郁,又隐隐掺杂着某种草药的清苦。林惊澜精神一振,心知找对了方向。

  他藏身于一株参天古木之后,收敛气息,凝神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残破的汉白玉墓园中,竟有微光透出。借着月光与那微弱的光源,可见一道婀娜曼妙的紫色身影,正立于一座最为高大的墓碑之前。正是澹台明月!

  她依旧覆着轻纱,手中并未持那骨笛,而是托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银质罗盘,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墓碑下方。她身旁,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玉制药碾,内中有未研磨完的草药,那奇异香气正是由此散发。

  澹台明月并未察觉林惊澜的存在,她全神贯注于手中的罗盘,时而俯身查看墓碑上的铭文(虽已斑驳模糊),时而以指尖轻叩墓碑基座的不同部位,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机关枢纽。

  “她在找什么?”林惊澜心中疑窦丛生。一个西域女子,深夜潜入前朝古墓,行迹诡秘,绝非游览凭吊那么简单。莫非这墓中,藏有什么与她,或是与西域商队相关的秘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十余支淬了幽蓝寒光的弩箭,从墓园四周的黑暗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中心的澹台明月!箭速极快,角度刁钻,显然埋伏已久,且出手狠辣,意在夺命!

  澹台明月反应亦是迅疾无比,在弩箭破空的瞬间,她身形如风中柳絮般猛地向后飘退,同时宽大的紫袖挥舞,带起一股柔韧绵密的气劲,竟将射至身前的数支弩箭卷得偏了方向,“笃笃笃”地钉入她身后的墓碑与地面上。

  然而,埋伏者显然不止一人,且配合默契。第一波箭雨刚落,第二波已接踵而至,更有四道黑影如夜枭般从树影中扑出,手持弯刀,刀刃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色,显然是喂了剧毒,从不同方位向她攻来!

  澹台明月虽仗着诡异身法连连闪避,袖中亦不时弹出些许粉末,令靠近的黑影动作微滞,但面对这有备而来的围杀,她以一敌众,显然落了下风,险象环生。一支毒箭擦着她的肩头掠过,划破了紫纱,带起一缕血丝。

  暗处的林惊澜目光一凝。这些埋伏者身手不凡,训练有素,不似普通江湖匪类,倒更像是……军中好手或是蓄养的死士。他们为何要杀澹台明月?是灭口,还是争夺她所寻找之物?

  电光火石间,林惊澜已做出决断。无论澹台明月是敌是友,此刻她若死于此处,则西域商队这条线索很可能就此中断。更何况,这些埋伏者的身份,也值得探究。

  就在一名黑衣死士的毒刀即将劈中澹台明月后心之际——

  “嗤!”

  一声轻微的锐物破空声响起。一枚普普通通的石子,蕴含着精纯霸道的“紫阳诀”内力,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打在死士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那死士惨叫一声,弯刀脱手飞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围攻者都是一怔。澹台明月亦抓住这瞬息之机,紫袖猛地拂向地面,激起一片尘土,身形急退,脱离了最危险的合围中心,美眸惊疑不定地看向林惊澜藏身的方向。

  “什么人?!藏头露尾,滚出来!”为首的黑衣死士厉声喝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林惊澜知已暴露,便不再隐藏,从容自古木后缓步走出。玄衣夜行,衬得他面如冠玉,在朦胧夜色下,更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度。

  他目光扫过几名黑衣死士,最后落在澹台明月身上,嘴角微扬,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月夜荒坟,佳人遇险,林某恰巧路过,看来……来得正是时候。”

  澹台明月看清是他,覆面轻纱下的唇角似乎微微勾动了一下,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

  而那群黑衣死士,在听到“林某”二字,再结合其气度,已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顿时如临大敌,攻势不由得一滞。

  栖霞山的夜,因林惊澜的介入,瞬间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