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骨-《悬疑解密档案》

  沈砚之摸到那道裂缝时,指尖的茧子被木刺勾出细血珠。老宅西厢房的樟木衣柜立在墙角三十年,柜门上的穿衣镜蒙着层灰,边缘却有道新裂的痕迹,像条冻僵的蛇。

  “沈小姐,这柜子得挪走了。”拆迁队的老李叼着烟,铁锨在院里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开发商后天就来验地,这片区就剩你家没清场。”

  沈砚之没应声。她的目光落在镜面上,灰层被指腹擦开一小块,露出里面模糊的倒影。那倒影比她本人瘦些,脖颈处有圈若隐若现的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三天前,她接到老宅邻居的电话,说父亲在西厢房上吊了。警方鉴定是自杀,现场没留下任何疑点,除了这面裂了道缝的镜子——父亲的脖颈与镜面贴得极近,像是临死前在看什么。

  衣柜是祖父传下来的,镜面边缘刻着缠枝莲纹,背面用朱砂写着“光绪廿三年”。沈砚之记得小时候,祖母总说镜子不能照到深夜,“里面的东西会出来透气”。那时她只当是老人吓唬孩子的话,直到此刻,镜中的倒影突然眨了下眼。

  她猛地后退,后腰撞在堆着的木箱上。箱盖滑落,滚出些泛黄的医案,纸页间夹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穿长衫的祖父,站在这面穿衣镜前,镜中却映出个陌生女人,梳着发髻,侧脸对着镜头,脖颈处同样有圈淡淡的青痕。

  医案的字迹是祖父的,沈砚之认得。她祖父沈敬之为民国时的中医,尤擅骨科,只是四十岁那年突然疯了,说镜子里有人喊他接骨,最后用手术刀剖开了自己的手腕。

  “民国二十一年,三月初七。”她翻开最上面的医案,墨迹洇着水痕,“城西张姓女,颈骨错位,自述夜中见镜中影掐其喉。施复位术后,镜中影竟学其姿态,颈骨扭曲如麻花。”

  指尖往下滑,类似的记录越来越多。所有病人都与镜子有关,症状都是骨骼莫名错位,且镜中倒影总会提前呈现出他们受伤的姿态。直到民国二十六年,最后一页医案写着:“已满,需活人饲之。”

  窗外突然刮起阵风,西厢房的窗棂“哐当”作响。沈砚之抬头,镜中的自己正对着她笑,嘴角咧到耳根,脖颈处的青痕变成深紫色,像条嵌进肉里的铁丝。

  “沈小姐?”老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柜子太沉,得拆了搬,你看……”

  “别碰它!”沈砚之的声音发颤。她想起父亲的尸检报告,说颈椎第三节呈粉碎性骨折,绝非上吊所能造成。

  老李推门进来时,正看见沈砚之用布把镜子蒙住。“这镜子邪门得很,”他挠挠头,“昨天拆隔壁王婆家时,她家穿衣镜里也有怪影,后来砸了镜子,从碎片里捡出半截指骨。”

  指骨?沈砚之的心猛地一缩。她祖父的医案里夹着张处方,上面写着“龙骨三钱,当归五钱”,但祖父毕生不碰龙骨入药,说“那是镜中物的骨头”。

  当夜,沈砚之在老宅守着。子时刚过,蒙着镜子的布突然动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她摸到床头的剪刀,猛地扯下布——镜中的自己正用指甲抠镜面,十根手指渗着血,脖颈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后弯折,露出森白的颈椎骨。

  “救……我……”镜中人的嘴唇动着,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的。

  沈砚之的手腕被一股力量攥住,硬生生往镜面按去。冰凉的玻璃贴着皮肤,她看见自己的手腕在镜中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尺骨与桡骨正在错位,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祖父!”她突然想起医案里的话,对着镜子喊,“是你在里面吗?”

  镜中的影像顿了顿,脖颈缓缓复位,露出与祖父极为相似的眉眼。“它饿了,”镜中人的声音带着回音,“需要新鲜的骨头。”

  沈砚之的手腕传来剧痛,她拼命挣脱,剪刀“哐当”掉在地上。镜面上的裂缝突然扩大,渗出粘稠的液体,像是血液。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死——他是被镜中的东西拖进去了。

  第二天,沈砚之请来了做古董修复的朋友,想拆开衣柜看看里面的构造。朋友用工具撬开樟木板,夹层里掉出个陶罐,打开时一股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装着数十块细小的骨头,有的还连着软骨,像是从活人身上剔下来的。

  “这是……掌骨?”朋友戴着白手套,拿起一块端详,“还有指骨,看起来都是年轻人的。”

  沈砚之想起祖父的医案,民国二十六年正是战乱时期,祖父曾收留过不少伤兵。难道那些士兵都成了镜子的祭品?

  入夜后,西厢房的镜子又有了动静。这次不是沈砚之的倒影,而是父亲的。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脖颈歪向一边,对着沈砚之比划着什么,手指不断指向镜面边缘的缠枝莲纹。

  缠枝莲纹?沈砚之用手电筒照着镜面,发现裂纹正好从一朵莲花的花蕊处开始。她想起祖母说过,这镜子是祖父从一个败落的王府里收来的,当年王府里死过七个姨太太,都是上吊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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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人……七根骨头?”沈砚之喃喃自语。陶罐里的骨头数量远不止七块,难道这镜子已经吞噬了更多人?

  她突然想起祖父医案最后那句话,“已满,需活人饲之”。或许不是镜子饿了,而是里面的东西想出来。

  第三天清晨,拆迁队的推土机已经开到了院门口。沈砚之抱着陶罐,站在穿衣镜前。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脖颈处的青痕越来越清晰。

  “你想出来,对不对?”她对着镜子说,“你需要一副完整的骨架,所以才不断扭曲别人的骨头,拼凑自己的身体。”

  镜中的影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处模糊的骨节——那里正好缺了块腕骨,与陶罐里那块最小的骨头形状吻合。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从陶罐里拿出所有骨头,按照人体骨骼的结构,一块块摆在镜子前。当最后一块颅骨放好时,镜面突然剧烈震动,裂缝蔓延到整个镜面,“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碎片中,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褪色的旗袍,脖颈处的勒痕深可见骨。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凝实,那些散落的骨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往她身上聚拢。

  “谢谢……”女人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碎玻璃,“我被困了八十年,终于能拼凑完整了。”

  沈砚之看着她的脸,突然想起照片上那个陌生女人——正是她。“你是王府的姨太太?”

  女人点点头,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泪:“当年被诬陷偷人,被活活勒死在镜前。怨气附在镜中,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骨血维持形态。沈先生(沈砚之的祖父)可怜我,想帮我拼凑完整的骨架超生,可他后来发现,一旦拼凑完成,我就会变成厉鬼,所以才写下那句话警告后人。”

  “那我父亲……”

  “他发现了真相,想砸镜子,我不得已才……”女人的声音哽咽,“但他在最后一刻,把自己的腕骨放进了陶罐,补上了我最后一块骨头缺口。”

  推土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女人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那些骨头化作光点,缠绕着她升向空中。“这镜子的怨气已散,你们沈家的债,还清了。”

  沈砚之看着满地的碎镜片,每一片里都映出她自己的影子,脖颈处的青痕消失了。陶罐里,只剩下父亲那块腕骨,安静地躺在里面。

  拆迁队的老李走进来,看见满地狼藉,咂咂嘴:“这镜子总算碎了,昨天王婆说,她家镜子碎片里的指骨也不见了。”

  沈砚之把父亲的腕骨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走出西厢房时,阳光正好照在院中的石榴树上,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

  后来,沈砚之在整理祖父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最后一页写着:“镜中影,心中魔。若心怀慈悲,怨气亦可化为菩提。”她突然明白,祖父不是疯了,他是想用自己的骨头,去填补那最后一块缺口。

  而父亲,终究是替祖父完成了这件事。

  三个月后,沈砚之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面新的穿衣镜,镜面光滑,边缘刻着简单的云纹。附信上只有一句话:“以骨为引,以善为镜,此后岁月,皆映光明。”

  她把镜子挂在新家的卧室里,每天照镜子时,都能看到自己脖颈处光洁如初,仿佛那些青痕从未出现过。只是偶尔在深夜,会听到镜子里传来细微的叹息,像是谁在轻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