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妻再劝阻,我心依旧-《我,孙连城,搅动汉东风云!》

  车灯扫过楼道口时,孙连城才抬脚走上台阶。

  他脚步不重,但每一步都踩得实,像是要把身体里那股悬着的劲一点点卸下来。

  公文包压在左肩,内袋里的U盘贴着胸口,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门开得很快。

  妻子站在玄关,手里还攥着围裙带子,脸上没笑,也没问去哪儿了。

  她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领口歪斜的纽扣上,伸手替他扶正。

  动作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认真。

  “汤在锅里热着。”她说,“你先去洗个手。”

  他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

  水龙头打开,哗哗的水流冲过指节。

  镜子里的人眼底泛青,眼袋沉着,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拖了一整天。

  他没多看,关水,擦干,走出去。

  餐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她盛了汤,递过来,手腕上的玉镯碰在瓷边,发出轻微一响。

  他低头喝了一口,温度刚好。

  “档案馆那边……事情办完了?”

  她忽然问。

  他放下勺子,看了她一眼。

  “嗯。”他说,“材料查到了,明天就能走流程。”

  她没动筷子,只用指尖慢慢摩挲碗沿。

  “你这几天,话比往常还少。”她声音不高,也不抖,可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前天半夜我起来喝水,看见书房灯还亮着。你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跟……跟守灵似的。”

  他没接话。

  “我不是要管你工作。”她继续说,

  “可你这样下去,不是把命搭进去,就是把家散了。”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终于塌了一下,“女儿下个月就要模拟考,老师说家长会必须到。

  上次家长开放日,你答应去的,结果临时开会,没来成。

  她回来一句话都没说,把自己关屋里写作业,写了整整一夜。”

  孙连城垂下眼。

  “爸最近血糖又高了,住院三天,你不肯请一天假。”她声音低下去,

  “你说你在忙大事。可什么大事,能大过一家人平平安安?”

  他握着汤匙的手慢慢收紧。瓷勺边缘硌着掌心,有点疼。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不像辩解,也不像安慰,

  “我也怕。我怕哪天晚上回不来,怕你们等我吃饭等到凉透,怕孩子长大问我,那年光明区的事,爸在干什么,我说不出口。”

  她抬头看他,眼眶已经红了。

  “我不是想当谁眼里的硬骨头。”他顿了顿,

  “可有些事,现在退了,以后就没人能站出来。

  不是因为我是英雄,是因为我看见了。别人看不见,或者装看不见,但我看见了。”

  她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

  “丁义珍走了,项目还在,账本还在。”他说,

  “钱进进出出,明面上是招商,背地里是谁在分?

  山水集团那份境外投资明细,光靠财政局自己查不出来。我要不碰,这事就永远烂在泥里。”

  “那你一定要是你吗?”她猛地抬头,声音第一次拔高,

  “就不能让别人去查?让上面的人管?让纪检来?你一个区长,顶得住吗?”

  他没立刻回答。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挂钟走动的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说:“如果换个人也行,我早走了。

  可偏偏,只有我在那个位置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我现在放手,等于亲手把证据埋了。等下一任来,账早就平了,人也散了,连影子都找不着。”

  她怔住。

  “你以为我想争什么?”他苦笑了一下,

  “我穿这身衣服这么多年,最怕的就是惹事。可这次不一样。

  这不是争权,也不是斗狠,是有人拿老百姓的钱,在台面下玩命。”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桌布上。

  他起身,走到她身后,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掌心温热,带着一点薄汗。

  “你让我收手,我不怪你。”他说,

  “你是为这个家好。可我也得对自己有个交代。

  要是哪天我倒下了,至少我能告诉你和孩子,我没躲。”

  她没回头,肩膀微微颤着。

  “你要真觉得撑不住,”他低声说,“你可以带孩子先去外地住一阵。

  妈那边,我也会安排好。你不用跟我一起扛。”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得她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她盯着他,

  “你是嫌我拖累你?还是觉得我会逃?”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摇头。

  “我是你老婆!”她声音发颤,

  “二十年前你调来京州,兜里就三百块钱,住筒子楼,冬天水管冻裂,我蹲在地上拿盆接漏水。

  那时候你说过,只要咱们在一起,再难也能熬过去。现在呢?你现在跟我说‘你走’?”

  他看着她,没说话。

  “你要查,我拦不住。”她抹了把脸,咬着牙说,

  “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每天回家吃饭。

  不管多晚,打个电话也好,让我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行不行?”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还有,”她盯着他,

  “别一个人扛。走报的程序,走;

  该留的记录,留。

  别搞什么半夜烧纸条、藏U盘的事。

  你要真出了事,连个替你说公道话的人都找不着证据。”

  他眼神微动。

  她不是在劝他放弃,而是在教他怎么活下去。

  他轻轻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终于松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耗尽了力气。

  然后她抬手,把面前的汤碗推到他跟前:“趁热喝完。明天你还得上班。”

  他坐回去,端起碗,一口一口喝完。

  汤有点咸,但他没说。

  饭后他收拾碗筷,她没让。

  他便去了书房。台灯亮起,他翻开笔记本,写下几行字:

  “1. 财政局王科反馈时限已明确;

  2. 档案馆b区库房调阅记录需复核;

  3. 第三方审计机构名单初拟,待提交常委会讨论。”

  写完,合上本子,放在桌面正中。

  没有加密,也没有隐藏。

  他知道,有些痕迹必须留下,才能让人相信这只是一次常规履职。

  十一点整,他走出书房。

  她还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腿上盖着薄毯,电视开着,音量很小。

  新闻正在播一条关于城市更新项目的简讯,画面一闪而过,提到“光明新区建设稳步推进”。

  她抬头看他:“去睡吧。”

  他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她又叫住他。

  “连城。”她声音很轻。

  他停下。

  “要是有一天,你真的走不回来了……”她顿了顿,没往下说,只望着他,

  “记住,家里这盏灯,一直给你留着。”

  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答。

  然后他走过去,弯腰抱了抱她。很紧,也很短。

  他松开手,走向卧室。

  关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她仍坐在那里,手搭在毯子边缘,眼睛望着电视,却没有聚焦。

  他熄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