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焰初照天(其十)-《燃我以光,化你为雨》

  初生纪第三光潮落定后的数焰落里,火极表面看起来安安静静。

  火脉照常亮落,焰流如往常般从岩壁缝隙轻轻溢出,火族日常的祈火、炼心、修行都在稳稳进行。

  一切像是在告诉所有人——

  岩姒的出生,只是一桩祥瑞。

  只有岩炎君与火瑶后知道:

  这种“平静”,太不自然。

  像火心正在竭力压住什么,像天地在“装作”安宁。

  **

  这一焰落清晨,火瑶后抱着岩姒走出火殿,沿着熔金色的岩廊缓缓行走。

  她怀中的婴孩仍处在“初生纪”的沉睡里,睡了已不知多少焰落。

  神的婴孩从不按凡间节奏生长。

  他们的睡,是一种“炼”。

  火瑶后一路抱着她走向外殿,婴孩安静得像一颗光被包裹在襁褓里。

  然而就在火瑶后要踏出殿门的一瞬——火殿上方的火纹突然弯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柔的弯,不像火焰受风,而像火纹在“避让”。

  火瑶后微愣,低头看怀里的婴孩:

  岩姒正紧握着她衣襟的小手指轻轻动了一点。

  只是动了一点。

  火殿的火纹就跟着弯了一寸。

  火瑶后心头一跳。

  “姒儿?”她轻声唤。

  婴孩没有睁眼,却在呼吸间让火瑶后感觉到一种——被光轻轻抚过的温度。

  火瑶后低头,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岩姒的小手。

  那一瞬,她的指尖像被什么温柔地烫了一下,烫得不是痛,是暖。

  火瑶后想收回手,却生生顿住。

  因为下一瞬——

  岩姒的小小手指反握住了她的指尖。

  火瑶后瞳孔轻轻缩了一下。

  婴孩握得很轻,却稳。

  那种稳——

  像世界在她手中安住了一息。

  **

  就在这极轻的一握之下,火殿顶端的火纹突然跌落一寸。

  这是火族大殿第一次被“压火”。

  压火不是灭火,而是像有一只不可言说的手按住了火焰的头顶,让它顺服、让它安静、让它不敢躁动。

  火炎君正在外殿走来,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停在原地。

  “她……在压火?”

  火瑶后抬头,看见火炎君的神色,心间一紧。

  “她只是……刚醒了一下罢了。”

  火瑶后低声道。

  可这句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火炎君望着那火纹的弧落,许久不语。

  他不是不知道“压火”意味着什么:那是只有火神之火的源头才能做到的事。

  火极本身才是“火的主”。

  可是——

  今天火极的火却向一个尚在初生纪的婴孩低头了。

  火炎君喉间发涩。

  “……姒儿的光太强。强到……火脉把她当成主。”

  火瑶后抿唇:“那……怎么办?”

  火炎君沉声:“先封,不宣。”

  火瑶后微怔:“封?”

  “封她的命焱异象。至少,让族人不要看得太清楚。”

  火瑶后低下头,看着怀里安静的婴孩,心中第一次涌出一种复杂而疼痛的悸动。

  这个孩子,本应只是火族的小太阳,被全族宠着、捧着、护着长大——

  可如今,她却像是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命。

  火炎君握住火瑶后的肩。

  “姒儿是我们之女。不管怎样,她必须平安。”

  火瑶后微微颔首。

  但母亲的心比火更敏锐。

  她轻轻抱着婴孩,低声喃喃:

  “你越安静……我就越害怕。”

  **

  而在火极安静的焰落里——

  混沌,却迎来了“第三裂息后的变形”。

  影胎在这次昏睡与苏醒间,身体已经不再是原先模糊的影团。

  雾海的黑暗深处,影胎的脊背第一次亮出一寸淡红的线。

  像火焰在影中燃起的一条极细的纹路。

  它的尾端,也在缓慢成形。

  那尾不是水,也不是火,而更像某种被剥离过、被忘记过的古老存在。

  影胎四肢撑开,第一次以“幼龙”的姿态站直。

  它抬头,望向裂缝外界的极远之处。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却知道那里有一束光——

  那光在呼吸、在亮、在缓缓牵引它。

  影胎张口,发出低哑的音。

  “……啊……嗄……”

  下一息,裂缝外界的光潮微微流动。

  岩姒在火极中轻轻翻了个身,眉心的金光忽亮一丝。

  影胎胸口的暗红也同时亮了一丝——

  仿佛被牵动的那根看不见的线,又收紧了。

  雾海怒吼,将影胎重新拖向深处。

  影胎挣扎,脊骨发出咔咔轻响,但却没有再退回原来的“雾团”状态——

  它保持着半龙的姿态,哪怕被拖入最深。

  它痛。

  却不再愿意缩回。

  因为它第一次意识到——

  它被另一端的光“需要”。

  不是知道,而是本能地感受到。

  **

  火极安静地迎来一焰落的尾声。

  火瑶后将岩姒放入火榻,婴孩安稳睡着,眉心亮着极浅的一点光。

  火炎君站在殿门外,久久望着天顶那一寸被压下的火纹。

  他低声问火瑶后:

  “你……可曾觉得,姒儿不像我们?”

  火瑶后垂眸:“像,也不像。”

  “哪儿不像?”

  火瑶后看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回答很轻:

  “——像光。不像火。”

  火炎君喉间一紧。

  没有说话。

  火极的风穿殿而过,带着细微的焰音。

  婴孩在火榻中微微动了动,像在睡梦中握住了某人的手。

  世界一时间安静得仿佛停止。

  可在这无声的安静下,地底深处、混沌深渊、火心岩脉,都在微不可察地震动。

  没有人知道,光与影已经在对方的沉睡中牵引、靠近、呼应。

  光睡着。

  影在成长。

  命的线已经越绷越细,却也越绷越紧。

  初生纪才走到第三光潮,三界的命运已悄悄偏离了原本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