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焰初照天(其十二)-《燃我以光,化你为雨》

  火殿的温度,在这一焰落的夜里显得异常温和。

  并不是火焰变弱,而是——

  火焰在刻意收敛自己,像不敢惊扰某个沉睡的孩子。

  火瑶后抱着岩姒,坐在火榻上。

  婴孩睡得极静,眉心那一点金光悄悄淡了下去。

  火炎君站在殿门前,背影被焰光拉得极长。

  像是一个站在命运门槛上的父亲,用尽全力不让自己退后。

  火铎长者已离去,只留下一句极轻的叮嘱:“暂且封她光焰之异。在她长大之前……绝不可让第二人知。”

  火殿终于只剩两人。

  也只剩他们做父母的心跳。

  **

  火炎君转过身时,火瑶后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那眼神里没有神族母亲的威仪,只有凡母都懂的那种复杂柔情:明明什么都不肯舍弃,却不得不从孩子面前收起世界的锋芒。

  火炎君轻声唤她:“瑶后。”

  火瑶后抬头,声音比火焰更软:

  “……姒儿才刚降生,她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的手掌轻轻覆在婴孩的胸口,像在护住什么连她自己都没看清的秘密。

  “她若从小知道自己与火族不同……知道她的光焰能让火心屈服……知道整个族会因为她而战栗……”

  火瑶后声音颤了,却努力不让泪落下:“她还怎么做一个孩子?”

  火炎君闭上眼,胸腔像被钝器锤了一下。他也是第一次明白,大概父母最大的愿望,不是让孩子强大、荣耀、成为某种天命——而是让他们安安稳稳地笑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即使那段时光短得可怜,也比什么都珍贵。

  火炎君沉声道:“瑶后,我答应你。姒儿成长之前,我不会说任何一句关于今日之事。”

  火瑶后轻轻点头,却没有松气。

  她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像抱着整个火极。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问:

  “那等她长大了呢?”

  火炎君沉默了。

  光焰逆顺不是灾,是天象。

  是命。

  命不能删,也不能换,更不能改。

  但他不愿说。

  不愿把这样重的东西放在一个刚降生的生命身上。

  最终,他只说——

  “若……若她能永远不知道,那最好。”

  火瑶后眼眶红了。

  她突然意识到:

  不是因为岩姒“不能承受”,

  而是——

  他们作为父母,不忍让她承受。

  这一刻,他们不是神。

  只是两个用手臂挡在孩子命前的凡人。

  (小批注:他们那个时代还没有人类,但是用凡人去表述的话应该会更容易理解那种心情)

  **

  火炎君伸手,在火殿中央点下火指。

  一层极薄的焰幕升起,围绕整个火殿缓缓旋转。

  那是“护焰封息”。

  不是封锁岩姒,而是封锁“今日的真相”。

  火炎君郑重开口:

  “从今日起——姒儿之光,永不为人所知。哪怕以后她耀过九天,哪怕火族要为她让路,哪怕天地都要记住她……”

  火瑶后轻声接上:“……她也必须先拥有一个完整的童年。”

  火炎君:“对。”

  焰幕轻轻收拢,仿佛将整个夜的秘密轻轻包住。

  **

  夜深。

  火极的火流在远方轻声滚动,没有任何一丝混乱。

  似乎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被世界自己藏了起来。

  婴孩在怀中缓缓吐息,呼吸轻得像火焰最柔弱的焰尖。

  火瑶后低头,看着这张无辜的小脸,终于忍不住——

  一滴泪落在婴孩的眉心。

  那泪落下的一瞬,眉心金光微微亮了一丝,像在回应母亲。

  火瑶后捂住嘴,哭得轻轻的。

  那不是悲。

  而是一种太深太深的爱。

  **

  与此同时——

  混沌深处。

  影胎缩在裂缝底部,被雾海压在最深。

  它痛得几乎断裂,却仍抬起头,努力模仿白天那个“光亮”的动作。

  它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觉得——

  那里,有它想靠近的地方。

  影胎张口,喉间挤出一个极短、极轻、却极像某个“字形”的声音。

  “……姒……”

  声音被雾海撕裂得七零八落,但那音节,确实存在了。

  像某种无法说明的名字,被两个极远的生命同时记住。

  影胎胸口红线轻轻跳了一下。

  岩姒在火榻上也在同一瞬皱了皱眉。

  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那极轻的一声“姒”,是影胎第一次试图靠近光。

  光睡在火极。

  影哭在混沌。

  一束光,一滴影泪。

  两条命刚出生就被线牵住。

  世界表面安静,但命运已经悄悄偏转了一个细微的角度——

  小到无人察觉,大到足以改变整个三界的未来。

  三界不会知道,那一夜,光与影的第一次“呼应”已经发生。

  而父母的隐瞒,只是延缓,

  从未真正挡住过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