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胎息(其二)-《燃我以光,化你为雨》

  影胎在混沌深处艰难地抬起头。

  它的身侧,黑雾不断扯动它的肢体,像是在提醒它——

  你不属于“爬”,不属于“上”,不属于任何方向。

  你只属于这里。

  属于混沌。

  属于无名、无形、无意义。

  影胎听不懂这些“嘶鸣”。

  它的世界没有语言,只有声波在黑暗里撞来撞去。

  但它胸口那一点暗红,在这一刻突然亮得更深了一寸。

  像一滴被温暖过的血。

  像一块曾经贴着另一份存在的碎片,仍记得什么叫做“光的温度”。

  影胎第一次张口,想吐出一口火。

  可它不懂火是什么。

  它也从未看过火。

  它只是在顺着体内某个极微弱的记忆,试图模仿光的温暖。

  于是,它用最笨拙的方法发出了生命里的第一口“龙息”。

  ——嘶。

  很弱,弱得连雾海都没有被烧穿。但即便这么弱,影胎还是被那口“火”狠狠灼伤了自己的嘴。

  火焰对火神是养分,对影胎却是天生的刑罚。

  它哀叫一声,缩回雾里,痛得整条幼龙般的身子卷在一起。

  那声音不像龙,更像一个被烫伤的婴孩。

  “……呜……”

  混沌深处突然传来一道极低的震动。

  影胎抬起头。

  黑雾在远方分开,一只巨大的身影缓缓踏来。

  它的形状模糊,像是由无数碎影组成,偶尔在雾气间显现出一张扭曲的脸。

  它不是怪物。

  也不是生命。

  它是——

  魇无。

  混沌的守墓者。

  所有被世界剥离的“影”都会被它吞下、归位、消散,成为混沌的一部分。

  它的声音在雾海深处轰鸣:

  “……影胎……不该活。”

  影胎不懂话。

  它只是本能地往后缩,爪子在地上抓出痕迹。

  魇无向它靠近,巨影压得黑雾翻滚,像整片混沌都要坠向它。

  魇无低头,看着影胎胸前那一点暗红。

  那暗红像是一种禁忌的印记,让魇无在一瞬间停顿了。它从未见过这种颜色。那不是混沌的色,不是影的色,也不是死的色。

  那是——

  “被剥离的神色”。

  魇无发出低沉的嘶声:

  “……光……丢下来的……”

  影胎抬头,身体抖个不停,但却倔强地用爪子顶住地面,没有跪下。

  魇无俯视着它。

  “……你……本该……消散……”

  影胎不明白。

  它只是本能地把身体向上撑了一寸。

  魇无的巨大影头向前逼近,将影胎死死压在地上。

  被压的一瞬,影胎胸口的暗红突然剧烈跳动。

  远在火极的岩姒从睡梦中猛地坐起,

  眉心金纹亮得刺目。

  火瑶后被震醒:“姒儿!?”

  岩姒哭出声,紧紧抓着火瑶后的衣襟,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从很深的地方狠狠拽了一下。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了解“痛从何来”。她只知道:胸口冷。冷得像失去了刚出生时紧紧贴着她心口的那一部分。

  火炎君立刻赶来,把焰息覆在她背上,急声问:“她怎么了!?”

  火瑶后拥着孩子,泪如泉涌:

  “她……她在发冷……炎君,她不是火,她在怕冷……!”火炎君的脸白得像火焰被抽空。

  他第一次意识到——岩姒的“影”,正在另一个世界被撕扯。

  **

  混沌深处,影胎被魇无压着,却仍用颤抖的前肢向上撑着。那动作根本没有意义。它撑不动混沌的重量,更撼不动魇无的规则。

  但它还是撑着。

  一寸。

  又一寸。

  它不懂意志,不懂抵抗,不懂命运。

  它只是隐约记得——

  那一点从体内剥出去的光是“属于它的东西”。

  丢掉过的东西,它想要回。

  魇无俯身,声音像远古的风:“……你……在对抗……混沌?”

  影胎的胸口暗红再次亮了一跳。

  岩姒在火极同时猛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父亲的手腕。

  魇无的巨大影脸在影胎面前停住。

  沉默良久。

  最终,它退开了一步。

  不是仁慈。

  不是怜悯。

  而是——

  它在影胎身上嗅到了混沌无法解释的“命数”。

  魇无抬头,看向远方的火极方向,发出低沉的呢喃:

  “……光与影…………再次……分裂了……”

  这句话混沌听懂了。

  天听懂了。

  命更听懂了。

  影胎趁着魇无退开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向那远得不可触及的方向爬出了一寸。

  它爬得很慢,很痛,很笨。

  但那一寸——

  让整个三界

  在这一夜,

  悄悄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