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初醒时-《燃我以光,化你为雨》

  混沌的深处,没有时间。

  影胎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停留了多久。

  它不懂“久”。

  也不懂“等待”。

  它只知道——

  胸口那一点暗红,在这一段漫长的黑中,跳动得越来越明显。像一颗心,又像一团炽热的火,在黑暗里默默生长。

  雾海依旧冰冷,压在影胎身上,让它呼吸困难,让它的骨骼疼得像要断裂。

  但今天——

  混沌的某个极深位置,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震动。

  那震动像是天道在远方掀起的一角天纱,轻轻碰了一下世界的底。

  影胎胸口的暗红猛然跳得更重了一下。

  下一息——

  它的影体,第一次开始“发光”。

  光并不强。

  只是一丝深红,像火神的一滴血落入黑水里,在雾海中心绽开一个极小的涟漪。

  雾海怒吼。

  影胎在怒吼中抽搐,身体像被绞碎一样颤动。

  但雾海越压,它胸口的暗红越亮。

  影胎像被什么从内部撑开,骨骼第一次重构,影质第一次被规则塑形,它全身每一寸都在震动、伸展、扭曲。疼痛从四肢到脊椎,像野兽在体内乱咬。

  影胎低吼,声音嘶哑:

  “……烬……”

  那一声,不再是模糊的婴孩音节,而是带着“生”的声调。

  胸口暗红骤然炸开。

  影胎的影体

  第一次坠入“形态”。

  骨骼拉长。

  脊骨弓起。

  尾骨破影而出。

  四肢撑地,发出尖锐的影之摩擦声。那声音像一个生命第一次站起。

  影胎低头看见自己——第一次有了“身体”。

  不像人。

  不像兽。

  不像蛇。

  却隐隐呈现出龙之雏型。

  它不懂“龙是什么”。

  它只是顺着天性与命的牵引长成这样。

  因为——

  它从来不是混沌的影。

  它是光之影。

  火之影。

  是被剥离的那一部分。

  **

  它刚站起,四周的混沌生物立刻躁动了。

  它们嗅到了“生命”。嗅到了“不属于混沌的神息”。嗅到了一个可以被吞噬的暖。

  影胎猛然抬头。黑暗深处无数影兽张开裂口,狰狞的影牙闪着冰冷的光。

  它们在混沌中从不休眠,这一刻全部朝影胎扑来。影胎还不会跑。

  不会打。

  不会咬。

  不会飞。

  它只是一个刚学会站的幼生物。

  却在恐惧的本能中第一次学会了:

  ——逃。

  它转身,四肢不协调地扑在地上,影骨猛地撑起身体,向前冲出去。

  雾海撕裂开,无数影兽紧追不舍。

  影胎奔跑的每一步都带着剧痛,脚掌像被黑火灼烧,影膜被撕裂,影息不断溢出。

  它疼得嗷叫,却不敢停。

  因为它知道:停下,就会死。

  不是因为它懂“死”,而是因为胸口的暗红告诉它——它必须继续存在。

  那一点被剥离的光,在黑暗中跳动,像一道勉强燃起的小焰。

  它跑着跑着,忽然想起一个音:

  “……姒……”

  那是唯一能稍微让心口暖一点的声音。

  它不记得来源。

  不记得意义。

  不记得谁发出来。

  但它记得——

  这个音节让它不那么痛。

  于是它边跑边叫:

  “……姒……姒……!”

  叫声嘶哑,却比任何龙吼更动人。

  那是一个影,在全世界最黑暗的深处哭着找光。

  **

  混沌突然震动。

  魇无在深渊上空显形。

  它俯视着奔逃中的影胎,巨大影翼展开,将整个雾海压得发狂。它低声嘶哑:

  “……活……下来……”

  影胎抬头,眼中那一点暗红亮得刺目。

  魇无静静看着它奔跑,像看着一个不可能活下来的生命第一次主动地求生。

  “……这便是……命……”

  魇无的影体突然倾斜,挡住了一群试图从侧方撕咬影胎的影兽。

  它没有救影胎。

  只是——

  阻拦了一瞬。

  但这一瞬足够影胎逃过必死之劫。

  它扑向更深的混沌,影息散落一地,像火星坠入黑水。

  这片黑暗第一次被一只半成形的幼龙划出一道奔逃的轨迹。

  协助它的不是慈悲,不是保护,不是命令。

  而是——

  命中刻下的那一句:

  “烬夭,当活。”

  **

  火极。

  岩姒突然猛地睁开眼,全身骤然发热。

  火瑶后慌了:“姒儿!?”

  岩姒抓着空气,像在梦里疯狂奔跑,胸口痛得厉害,眼睛里涌着泪。

  她第一次喊出一个声音:

  “……不要……!”

  火炎君冲进来,一把抱住她:

  “姒儿别怕!有爹在!”

  可岩姒哭得更厉害,像在目睹某种她不该看到的恐惧:

  “……不要……让它……痛……”

  火炎君全身一震。

  影。

  她在感知影。

  影胎奔逃的那一刻,岩姒的心与它一起喘息。

  因为——

  它们本就是同一个生命的两端。

  **

  混沌深处。

  影胎拼尽全力冲出追杀的包围。

  它摔倒,爬起;

  再摔倒,再爬。

  每一次爬起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但它从未停。

  最后一跃,它跳上了一块高耸的混沌石峰,影兽一时爬不上去。

  影胎伏在峰顶,全身颤抖,影息像破碎的火焰断断续续地闪。

  它抬头,望向混沌外的那个方向——

  光所落之处。

  胸口暗红跳了一下。

  它低声呼唤:

  “……姒……”

  那声音被混沌吞没。

  但命听见了。

  命轻轻为它落下一个字:“夭。”

  夭,

  不是灭,

  而是“初生的天生命”。

  火之光剥离出的影,在混沌深处第一次拥有了完整的名字:

  ——烬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