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娘,我替你点了这根香-《庶女的亡者清单》

  刹那间,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东偏殿的裴仲安胸口炸开,他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逆血,血色竟是诡异的暗紫色。

  他手中的传讯玉圭发出一声哀鸣,寸寸龟裂,化为齑粉从指缝滑落。

  那不仅仅是玉圭,更是他与香脉大阵的命门连接!

  “不可能!”裴仲安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死死盯着香窑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咆哮,“区区一个香奴,怎敢反噬主祭!她怎么敢!”

  他话音未落,承命门最深处的心井之中,那个被上百根粗大锁链贯穿四肢百骸,吊在半空的老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浑浊的双眼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她胸口那根直接插入心脉的特制香管,应声断裂!

  一蓬浓郁的血雾从断口喷涌而出,却未消散,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朵圣洁的白莲,缓缓升腾。

  随着白莲升起,一道虚幻的魂魄从老妇枯槁的肉身中剥离出来,那魂魄的容貌,竟与林晚昭在幻境中所见的母亲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久经折磨的坚毅与沧桑。

  她,正是林母早年为躲避祭祀而失散的孪生妹妹,当年自愿替姐入祭,被囚禁于此,成为整个京都香网最核心的阵眼。

  今日,借着林晚昭逆转香脉的滔天之力,她终于挣脱了数十年的枷锁,魂归天地。

  与此同时,连接地窖与裴府后院的廊道下,雨水如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水花。

  沈知远手持火折,正欲点燃埋在香管总枢纽的引线,一道迅疾如电的黑影已然拦在他身前,冰冷的刀锋直指他的咽喉。

  来人是李怀恩,裴仲安最信任的贴身护卫,本该早已死在三个月前的那场“意外”之中。

  “是你。”沈知远眼神一凛,并未慌乱,反而将手中的刀横在胸前,刀尖指向对方,“李怀恩,你若真是裴仲安的香傀,此刻便不会与我废话,而是直接取我性命。”

  李怀恩立在雨幕中,面无表情,沉默了片刻。

  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脸颊滑落,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

  突然,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颈侧。

  那里,赫然有一道狰狞的香奴烙印,但烙印的纹路暗淡,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中断,并未完全激活。

  “我非傀,亦非全人。”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许久未曾开口,“三月前,我已识破裴仲安与前朝祭酒陆九音残魂的阴谋,他们欲以百女为香,窃我大胤国运。我假死脱身,便是为了从内部瓦解这张吃人的香网。我手中,有七省所有被暗中控制的香奴名录,只缺一个能瞬间引爆一切的契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扁平铜匣,郑重地递向沈知远。

  沈知远瞳孔骤缩,那铜匣上的皇家纹龙,他再熟悉不过——这竟是皇帝密诏的残卷!

  香窑地窖内,林晚昭在完成那惊天动地的逆转后,已是力竭,浑身鲜血淋漓,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她周围,那七名被她鲜血唤醒的香奴女子魂魄,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七道柔光,环绕着她,口中齐声低唱起古老而悲悯的听魂古调。

  歌声中,林晚昭颤抖着手,将那枚悬浮在空中,金光璀璨的终香丸捧入掌心。

  她没有点燃它,没有让它化作焚尽一切的香。

  她想起了母亲最后的嘱托——香不该烧人。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终香丸含入口中,随即咬破舌尖,以心头之血为引,将这枚蕴含着百魂执念与国运精华的药丸,强行封印!

  “以我之血,止息焚香;以我之魂,引尔归乡!”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喝,终香丸在她体内融化,化作一道炽热的洪流,最终在她心口处烙下一个莲花形状的血色印记——归魂印!

  印成的刹那,京都之内,所有隐秘的香窑,无论是裴府的,还是藏于各大权贵府邸的,炉火瞬间熄灭。

  弥漫在城市上空的香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凝结成一场细密的甘霖,洒落人间。

  同一时刻,上百名被香网暗中操控的女子,无论身在何处,是高门贵女,还是宫中女官,包括那些三个月来陆续“暴毙”被藏匿起来的人,都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们的眼神从迷茫到清明,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异口同声:

  “我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孩,她说,我们可以回家了。”

  “晚昭!”沈知远抱着铜匣冲入地窖,一眼便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林晚昭,她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

  他心中一痛,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她打横抱起,疯了般冲出这片地狱。

  林晚昭在他怀中,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他焦急的侧脸,竟虚弱地笑了笑:“沈知远……我没点香……我把它,还给了那些……该烧香的人。”

  话音刚落,远处,京都钟楼的钟声庄严鸣响,一声又一声,传遍全城。

  一道金色的天光刺破厚重的乌云,照亮了裴府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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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外,皇帝亲率三千禁军,将整座裴府围得水泄不通。

  禁军统领手持圣旨,声如洪钟,宣读着裴仲安的罪状:“礼部尚书裴仲安,勾结前朝祭酒陆九音残魂,私设香窑,窃取国运,炼化人香,图谋不轨,罪大恶极,按律当诛九族!”

  红绡站在被雨水冲刷的院落里,呆呆地望着那已经彻底焚毁的香窑,再看看远处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个从小被当成工具,从未有过自己情感的女孩,第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为自己,也为那些死去的姐妹。

  数日后,林府。

  被查封的府邸得以解禁,林晚昭亲手为嫡母重建了祠堂。

  她一袭素衣,跪在灵前,点燃了一炷清雅的檀香。

  这一次,香烟袅袅,只为敬慰亡魂。

  沈知远一袭监察院的玄色官服,静静立在她身后,雨过天晴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光。

  “裴氏一族已尽数伏法,陆九音的残魂也被皇家供奉的天师彻底打散了。”他声音低沉,“陛下下旨,在监察院下特设‘听魂司’,专查天下隐案冤魂。我……我已向陛下举荐,由你出任首任执掌。”

  林晚昭缓缓摇头,轻声道:“我不想再听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一个……再也听不见死人说话的普通人。”

  她的话音刚落,耳畔却忽然响起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仿佛跨越了生死界限,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回响:

  “孩子,香之所以不断,是因为总有人,愿意做那根被点燃的香。”

  林晚昭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仿佛看见了母亲在云端之上,对着她欣慰地微笑。

  而她藏于袖中的手,却感到那枚由终香丸所化的归魂印残片,正隔着皮肉,微微发烫,像一颗不肯安息的心,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