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首演:觥筹交错间-《玫瑰褶皱里的他和他》

  周五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城市华灯初上。

  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平稳地驶入城西一处隐秘的私人庄园。庄园闹中取静,高墙深院,透着年代沉淀下的厚重与不容置疑的权威。这里不属于陆沉舟,而是陆氏家族的祖宅,是他那位已处于半退休状态、却依旧手握不小权柄的祖父,陆瀚清的居所。

  车内,后座。

  顾然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园林景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今天穿着一身陆沉舟让人送来的定制西装,比他自己那套更考究,面料挺括,剪裁完美贴合他的身形,颜色是沉稳的深蓝色,既不会过于跳脱,又不会显得沉闷老气。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暗纹,搭配着同色系的袋巾。

  他整个人被打理得像一件精致昂贵的展品,即将被呈上某个重要的展台。

  【环境扫描:陆氏祖宅。传统中式园林与现代建筑结合,象征家族权力传承与稳固。安保等级:外部可见,内部未知。社交环境复杂度:高。潜在敌对目标:陆家长辈、旁支亲属。】

  【任务状态:首次公开“表演”即将开始。加载“温和伴侣”情景模拟程序。核心指令:维持人设,配合主导,观察环境,收集家族内部互动数据。】(????)

  陆沉舟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他穿着与顾然同色系但款式更显权威的西装,袖扣是两颗简单的铂金方扣,在昏暗的车内闪着冷硬的光。他看起来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参加一场寻常的家宴,但顾然能感觉到,身边这个人进入了一种比在办公室时更加内敛,却也更加警惕的状态。

  这是一种进入“战场”前的静默。

  “记住,”陆沉舟没有睁眼,声音低沉地响起,“少说话,多观察。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保持微笑。必要的时候,我会给你信号。”

  “明白。”顾然应道,声音平稳。

  车子在主楼前停下,穿着考究的侍者上前拉开车门。陆沉舟率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转过身,向车内的顾然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信号,演出的序幕。

  顾然抬眼,对上陆沉舟平静无波的眼神。他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放入那只干燥而温暖的手中,借力下了车。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手在顾然站稳后便松开了,接触短暂得恰到好处,既体现了必要的亲密,又不至于过分黏腻。

  【物理接触记录:目标主动发起协议内“引导”式接触。接触时长:1.5秒。目标手掌温度:略高于常温,干燥。松开动作:干脆,无留恋。符合公共场合礼仪规范。】(??????)??

  陆沉舟的手臂随后极其自然地微微弯曲,示意了一个挽臂的姿态。顾然从善如流,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隔着两层昂贵的布料,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结实和稳定的温度。

  两人并肩,踏着青石板路,走向灯火通明的主厅。姿态亲密而从容,像任何一对感情稳定、举止得体的伴侣。

  主厅内,已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雪茄和食物的复杂气味。看到陆沉舟进来,不少人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好奇,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嫉妒。

  陆沉舟面色如常,带着顾然,径直走向被几位长辈围坐的区域。

  主位上的,正是陆瀚清。老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中式盘扣上衣,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缓缓扫过陆沉舟,最后定格在顾然身上。

  “爷爷。”陆沉舟微微颔首,语气恭敬,但姿态并不卑微。

  “陆老先生,您好。”顾然跟着微微躬身,声音清朗,不卑不亢,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长辈的尊敬笑容。

  陆瀚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顾然,目光如同实质,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警告:遭遇高优先级观察目标:陆瀚清。威胁等级:高。其观察带有强烈的评估与审视意图。】

  【启动高级应对策略:姿态保持放松,眼神接触稳定(不直视过久,亦不闪躲),微笑弧度维持在15-20度。呼吸频率:略微放缓,显示镇定。】(`?w?′)

  “这位就是顾然?”旁边一位穿着绛紫色旗袍、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笑着开口,她是陆沉舟的姑母陆静雅,语气温和,眼神却透着精明,“果然一表人才。沉舟可是第一次带人回家呢。”

  “姑母过奖了。”陆沉舟代为回答,语气平淡。

  “陆女士,您好。”顾然再次礼貌问候,笑容不变。

  “听说是战略部的高材生?”另一位叔伯辈的男人插话,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年轻人,能在沉舟手下做事,能力肯定不一般。不知道顾先生家里是做什么的?”

  来了。经典的盘问环节。

  顾然感觉到陆沉舟的手臂肌肉似乎微微绷紧了一瞬,但他没有转头去看,而是依旧保持着微笑,准备按照之前准备好的“标准答案”回应。

  然而,陆沉舟却先他一步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维护的意味:“三叔,顾然是靠自己的能力进来的。他的专业素养,我很认可。至于家世,”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问话的人,“我觉得,在今天这个场合,讨论这个并不合适。”

  他的语气不算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轻易地将那个有些冒犯的问题挡了回去。

  那位三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笑了两声,没再追问。

  顾然适时地表现出一点被维护后的、细微的腼腆(当然是演的),微微侧头,看了陆沉舟一眼,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依赖和感谢。

  陆沉舟接收到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只是手臂似乎更放松了一些,让顾然的挽靠变得更自然。

  【目标行为分析:在遭遇针对性盘问时,主动进行防御性回应,偏离“少说话”原则。动机:可能为维护协议稳定性,或对“合作伙伴”的初步认可。其肢体语言显示防御姿态解除速度加快。】(★ w ★)

  晚宴正式开始,众人移步餐厅。长长的餐桌,座次分明。陆沉舟和顾然被安排在陆瀚清的右手边,位置显眼。

  席间,话题围绕着家族生意、时政经济、还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家族轶事。顾然遵循着“少说话”的原则,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用餐,偶尔在话题涉及到他可能了解的领域时,才会在陆沉舟目光的默许下,简短地发表一两句见解,观点清晰,言之有物,既展示了学识,又不至于抢了任何人的风头。

  他的餐桌礼仪无可挑剔,姿态优雅从容。陆沉舟偶尔会自然地将他喜欢的菜式往他那边推近一点,或者在他杯子里的水快见底时,示意侍者添上。这些小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仿佛早已是两人之间的习惯。

  顾然也配合地回应,比如在陆沉舟与旁人交谈时,微微侧身倾听,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温和的关注。或者在侍者上菜时,低声提醒陆沉舟某道菜比较烫。

  他们的互动,没有热恋情侣的黏腻,却有一种经年累月培养出的、深入骨髓的默契与自然。这种自然,比任何刻意的亲昵都更具说服力。

  至少,骗过了席间大部分的人。

  【环境反馈:来自旁支亲属的审视性目光减少,交谈氛围趋于缓和。陆静雅(姑母)表现出较高接受度。核心目标陆瀚清,观察频率降低,未再提出尖锐问题。表演评估:初步成功,可信度建立中。】(☆▽☆)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餐后甜点时间,气氛更加放松。陆静雅笑着对陆沉舟说:“沉舟,别光顾着谈工作。带顾然去花园里走走嘛,年轻人老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多闷。”

  这看似体贴的建议,实则可能又是一轮新的观察——在更私密、更放松的环境下,观察他们的真实相处模式。

  陆沉舟看了顾然一眼,顾然回以一个浅浅的、表示“可以”的微笑。

  “好。”陆沉舟站起身,向长辈们致意,然后带着顾然走向连接花园的廊道。

  夏夜的庭院,空气湿润,弥漫着草木的清香。远离了主厅的喧嚣,只有虫鸣和远处隐约的流水声。廊下的宫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没有了“观众”,两人之间那层表演性的亲密如同潮水般褪去,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他们并肩走着,中间隔着一段符合社交礼仪的距离,沉默在蔓延。

  刚才在席间那些自然的互动,此刻回想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那些触碰、眼神、低语,都是计算好的表演,但当表演结束,残留在感官上的记忆却并未立刻消失。

  顾然能感觉到自己挽过陆沉舟手臂的那只手,似乎还残留着布料的触感和对方的体温。而陆沉舟,似乎也在刻意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视线接触。

  【非表演时段,目标主动拉开物理距离至1.2米。沉默时长:已持续3分45秒。氛围分析:存在表演后惯性导致的轻微不适感(awkwardness)。需主动打破僵局,维持表面和谐。】(′-w-`)

  “这里的空气很好。”顾然率先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刻意寻找话题,只是陈述事实。

  “嗯。”陆沉舟应了一声,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隐在黑暗中的假山轮廓,“比里面清静。”

  又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陆沉舟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刚才……谢谢配合。”

  他指的是整个晚宴的表演。

  “分内之事。”顾然回答,语气客观,如同评价一项完成的工作,“陆总您主导得很好。”

  陆沉舟侧过头,廊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他的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深邃难辨:“你也是。比我想象的……更擅长此道。”

  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

  顾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也许是因为,我把这当成一个重要的项目在对待。而我一向追求项目的完美执行。”

  他把“扮演伴侣”比作“项目”,再次强调了这场关系的本质。

  陆沉舟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缓缓转回头,重新望向庭院深处。

  “走吧,”他说,“该回去了。待太久,反而显得刻意。”

  “好。”

  两人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步伐一致,姿态依旧从容。只是,在重新踏入主厅那炫目光影的刹那,顾然的手臂,再次极其自然地挽上了陆沉舟的臂弯。

  陆沉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当然。

  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切换,恢复了那种带着适度温和与掌控力的状态。

  演出,仍在继续。

  【首次公开表演任务完成。总体评价:A。成功应对盘问,建立初步可信度,与目标人物在非表演时段出现轻微适应性障碍,但已顺利过渡。】

  【数据收获:陆氏家族内部权力关系碎片信息,目标在家族环境中的行为模式,其在面对维护情境时的潜在反应。】

  【下一阶段:日常化“表演”及潜在外部危机应对预演。】( ̄▽ ̄)~*

  坐在返程的车里,顾然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扮演一个完美恋人,比完成最复杂的商业分析报告,似乎更耗费心神。

  而陆沉舟,依旧闭目养神,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刚才被顾然挽了一晚上的、西装外套的袖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