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上海电影厂龚雪-《1978:买四合院娶女神成文豪》

  1982年5月初,许愿和林黛玉,就隔着几步的距离,站在橱窗投下的一片阴影里。沉默像冰冷的河水,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广场上人来人往,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叫卖声、远处工厂隐约传来的汽笛声,汇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却衬得这方寸之地更加寂静。

  林黛玉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外面套着件半旧的米色开衫,乌黑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刷得发白的旧布鞋,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阳光穿过她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许愿的目光落在她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肩膀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酸又涩,几乎透不过气。鞍山话剧团那个灵气逼人的小黛玉,此刻在他面前,脆弱得像一尊失魂落魄的瓷娃娃。他喉咙发干,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玉…”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干涩,“我们…就到这里吧。”

  林黛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绞着衣角的手指骤然收紧。她没有抬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像受惊的蝶翼。

  许愿深吸一口气,鞍山特有的、带着铁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冰冷而沉重。“你还太小…真的太小了。” 他重复着这个早已在心中咀嚼过无数遍、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的理由,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好好在团里学习,演戏,成长…外面的世界很大,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他顿了顿,避开她可能抬起的目光,望向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声音低沉下去,“而我…也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总觉得…像是趁人之危,耽误了你。”

  “不是的…” 林黛玉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许愿哥,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

  “可你不知道生活是什么!” 许愿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和痛楚,声音也陡然拔高了几分,引得旁边路过的一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侧目看了一眼。他意识到失态,立刻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疲惫,“小玉,生活不是舞台上的戏文,念几句台词就能花好月圆,我配不上你。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深深地、绝望地看了许愿一眼。那眼神里有爱恋,有不甘,有被抛弃的委屈,更有一种瞬间长大的、令人心碎的破碎感。然后,她猛地转过身,瘦弱的肩膀抑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踉跄着冲进了广场对面那条堆着杂物的小巷,很快消失在阴影里,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女的、干净的皂角香气。

  许愿僵在原地,手里还残留着她指尖冰冷的触感。广场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又看向陈晓旭消失的那个幽暗巷口,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愧疚、失落和解脱的复杂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回北京的硬座火车票,看了一眼发车时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车票一点点揉成一团,狠狠攥在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许久,他才松开手,任由那团皱巴巴的纸团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像一颗被丢弃的心。他转身,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向火车站的方向,背影在鞍山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萧索。这座钢铁森林般的城市,连同那个如林黛玉般清冷却又炽热的少女,从此成了他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带着铁锈味的伤痕。

  1982年5月10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北京四合院书房新换的竹帘,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愿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他拿起听筒,一个洪亮、热情的声音立刻穿透而来:

  “喂!是许愿同志吗?我是谢晋啊!”

  “谢导?”许愿有些意外,连忙坐直身体。

  “是我是我!你好你好!”谢晋的声音透着兴奋,“告诉你个好消息!《许三观卖血记》后期全部搞定啦!样片送审,一路绿灯!定档6月15号,全国上映!”

  许愿心头一松,连日来因鞍山之行而笼罩的阴霾似乎被这好消息冲淡了些许:“太好了,谢导,辛苦您和剧组了。”

  “辛苦啥!好片子不怕辛苦!”谢晋笑道,“是这样,许愿同志,电影上映前,我想请你来趟上海电影制片厂,提前看看成片效果,也给提提宝贵意见嘛!顺便参观参观,感受感受气氛!你看最近方便吗?”

  许愿几乎没有犹豫:“方便,谢导,我随时可以动身。”

  “那太好啦!就这个周末,5月15号,你直接到厂里来!我让司机去火车站接你!”

  放下电话,他需要离开北京,离开那个萦绕着愧疚感的空间。上海,或许是个新的开始。

  五天后的上海,空气中弥漫着黄梅天特有的、湿润微醺的气息。上海电影制片厂那栋主楼,在细密的雨丝中显得庄重而略带神秘。谢晋亲自在门口迎接,热情地拍着许愿的肩膀:“一路辛苦!走,先带你看看我的宝贝!”

  参观从胶片剪辑室开始。巨大的立式剪辑台上,灯光雪亮,剪辑师如同精密仪器的操作员,在放大镜下寻找着最精确的剪接点。一帧帧《许三观卖血记》的原始画面在许愿眼前闪过,主演严顺开那饱含苦难与坚韧的脸庞被放大,冲击力远超文字描述。谢晋在一旁讲解着蒙太奇的设计,如何用光影和镜头语言强化小说的荒诞与悲怆。接着是录音棚,巨大的银幕上播放着许三观为救儿子卖血的无声片段,录音师戴着耳机,专注地调试着背景音乐——一段低沉压抑的大提琴独奏,仿佛从人物心底流淌出的呜咽,听得许愿心头沉重而震撼。

  “最后,带你看看混录棚!电影声音的‘总装车间’!”谢晋兴致勃勃地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

  混录棚内光线幽暗,只有几块巨大的银幕和复杂的调音台亮着指示灯。巨大的弧形银幕上,正播放着《许三观卖血记》的一个关键场景:许三观在简陋的医院里,看着自己的血汩汩流入采血瓶。画面无声,只有调音台上各种音轨的指示灯在闪烁跳跃。几个工作人员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推子。

  谢晋正要介绍,许愿的目光却被调音台旁边一个专注工作的侧影牢牢吸引住了。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确良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皓腕。下身是一条深咖色的工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乌黑浓密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她微微倾身,正指着音轨和旁边的录音师低声交流着什么,侧脸线条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精致,鼻梁挺直,睫毛长而密,专注的神情散发出一种沉静而知性的光芒。即使是在这技术气息浓厚的幽暗空间里,她身上那种“清水出芙蓉”般的纯净气质,依然像一道柔和的光,瞬间攫取了许愿的全部心神。

  是龚雪!那个在《快乐的单身汉》里灵动俏皮,在《石榴花》中温婉坚韧,几乎以一己之力定义了八十年代初国民审美,被无数观众奉为“银幕女神”的龚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许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起来。鞍山的阴霾、旅途的疲惫、连日来的沉郁,在这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纯粹的、近乎眩晕的惊喜冲刷得无影无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线缆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肘“砰”地一声撞在旁边一把空着的折叠椅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

  这声响在专注工作的混录棚里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被惊动,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龚雪也闻声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那双在银幕上倾倒过无数观众、清澈得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眸子,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疑惑,穿过幽暗的光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许愿有些窘迫的脸上。她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在看清许愿面容的瞬间,那清澈的眼底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丝清晰的惊讶,随即迅速被一种温和的、带着探询的笑意所取代。

  许愿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手肘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却远不及此刻心跳如鼓的慌乱。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