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逼职工行孝动粗法 助二嫂再婚用细功-《成败人生路》

  自碰头会决定暂停收肉后,找人说情卖肉的人络绎不绝,这现象引起向河渠的警惕:虽说将肉卖给生化厂要比卖给食品站多个十块八块的,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多人,尤其是一些头面人物屈尊求售呀,难道肉市有了剧变?他立即着人了解情况,并打电话给老同学沙忠德。沙忠德说食品站降价限量收猪,他已停收。兽医站老同学传来消息说是目前生猪圈存量约比往年增23%。这一消息让向河渠头都大了,老天爷,错估了形势啦。

  闻听消息的蒋国钧忧心忡忡地说:“匡主任、高所长的猪肉要是不收,只怕是贷款和免税的事难办啊。”阮秀芹接口说:“是啊,秦经理来电话说,好象唐书记家也有几头猪呢。”向河渠想了想说:“我看是不是开个两委扩大会,并邀请秦经理来共商这事。”蒋阮两人都赞成,并立即通知有关人员。

  会议刚开始,向河渠正在检讨错估了肉源的行情。突然门口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进门就问:“哪位是向厂长?”向河渠站起来说:“我就是,什么事?不急的话,等开完会再说,行吗?”等到听说是从曙光走来的,没多少话,说完就走。向河渠知道曙光到厂有将近十来里路,够老人走好一阵呢,等开完会再说,回家吃饭就来不很及了。于是说:“假如方便的话,就请在这里说。”老人随即倒开了苦水。

  原来这位老人是生化厂职工夏海成的父亲。老人带泪倾诉的是儿子儿媳的不孝。比如儿媳指桑骂槐辱骂、老伴有病不予送治、两样茶饭等等,夹杂着倾诉家庭的贫寒、抚养儿女的艰辛、为娶儿媳欠债还债的苦难,说得三个女孩儿都流下了眼泪。

  向河渠劝慰老人说:“大伯,您请宽心回家,一两天内厂方就会对您有个交待。您儿子的不孝,我有教育失职的责任,很是对不起,我们会采取措施的。”然后让葛春红送老人下楼梯,吩咐注意别让老人摔着。

  向河渠叹了一口气说:“自运动以来,社会上普遍放松了思想道德品德的教育,不少人的思想道德水平有所下降,工厂也是这样。我厂这几年来出现的不正常现象与放松了思想道德品德的教育也不无关系,国钧兄,我们恐怕必须重视起来。”

  蒋国钧说:“我已注意到这方面的事了,跟团支部的小戴谈过了话,小戴打算将黑板报办起来,代替过去的《生化战报》”

  向河渠说:“到底不愧为书记,想得比我早,比我细。夏海成这事大家看看应该怎么处理?”阮秀芹说:“就是不知事情真假?”李淑英说:“事情应该是真的,从曙光跑到这儿,有八九里路,无中生有地说儿子的坏话?没道理。”老蒋说:“找他谈谈再说。”向河渠说:“不用谈了,我看直接责成他回家处理与父母的关系,取得了父母的谅解再回厂上班。”老蒋说:“这样处理是不是嫌重了一点?”

  向河渠环顾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望着他。平静地说:“我不知道各位对孝顺这两个字是怎样理解的?对‘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儿女’又是怎样看待的?我说说自己所知道的内涵。”

  他说,“孔子认为现在人们讲孝道,只是说能供养父母就行了。其实狗马都有人养活。如果不恭敬地孝顺父母,那供养父母和养活狗马有什么区别?孔子说:‘侍奉父母,如果他们有不对的地方,要委婉地劝说,即使自己的意见没有被接受,也要仍然对他们恭敬、不加违抗,虽然担忧,但不埋怨。’孝顺,孝顺,要紧的是顺从,顺从父母的意愿。当然孝顺要讲究物质的供给,要是连物质的供给都不能满足父母的需要,那还算个人吗?”

  他说,“之所以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是的儿女’,不是说父母的言行都对,连不妥当的地方也没有。不是这个意思,这句话是针对儿女对父母要有感恩的心态来说的。”说到这儿,向河渠先讲了一个小故事。

  故事说有一个小孩,一天与父母闹了意见,恨死了父母的无情无义,离家出走,发誓不再回来了。谁知他走的时候带的钱不多,很快就花光了,连吃饭也成了问题。这天他很饿,又不愿偷,呆呆地望着街上的食品摊,不知如何是好。

  一位卖馒头的阿姨看见了,就拿了两个馒头给他,他千恩万谢。阿姨对他说:“小弟弟,两只馒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谢。你父母给了你生命,拉扯你长大,供吃供喝供穿供上学,那情分才大呢,你谢过吗?”一言惊醒了梦中人,小孩知道自己错了,立即回到温暖的家,感谢他的父母去了。

  向河渠说:“我爸教给我为人处世的原则之一是报恩不论恩人非。什么意思?人家给了你的好处,你接受了,就应当报恩,不管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有功劳还是有罪过,你都得报答人家的恩情。

  当然报答的方式和内容,要以不触犯法律为度。父母对儿女的恩情是天下最大的恩情。没有父母就没有你的生命、你的一切,还有比这更大的恩情吗?哪怕父母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还得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这养育之恩并不因为父母的功过是非而有无,所以天下没有被子女认为不需要报答的父母,只有孝顺不到位的子女。”

  “啪啪啪”老蒋居然鼓起掌来,引得众人,连同秦经理都鼓掌赞同。张井芳说:“怪不得你说不用找夏海成核实事情的真假了。是的,不用谈话,不论他父母有没有过错,都应当与父母处好关系。”

  向河渠说:“井芳同志说的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要知道让人家听你的得具备一定的条件。他无比相信你,你说什么他都听,这是情感上的信赖,夏海成与我们到不了这一步,你要他孝敬父母,他不等于听你的;按照你的话去做,他能得到看得见的好处,也能听你的,让夏海成行孝道有哪个给他好处吗?没有。得不到好处凭什么要听你的?不听你的会让他受损害,他就会不得不听了。你告诉他,回去与父母处好关系,父母认为他们夫妻对他们老的孝顺了,再来上班,他不敢不听你的。因为不听就没有班上拿不到工资了。这个方法粗是粗了点,但有效,而且是速效。”这一回是赵国民带头鼓掌了,曹有德对三个姑娘说:“丫头们学着点儿。”三个女孩儿都点头称是。老蒋说:“这件事我来处理,还要让小戴在这方面作作宣传。”

  葛春红说:“宣传的典型人物现成的就有一个,童凤莲。她孝敬公婆的事情可多了,村里几次会上表扬,沿江、鱼池靠她家周边的人们说到子女孝顺,都拿她作榜样呢。”向河渠说:“她孝顺我父母是不错,但我在这儿当厂长,不合适宣传她,哪有自吹自擂夸自己的。”老蒋认为无所谓,向河渠坚决反对,也只好作罢。

  向河渠说:“这事说起来也怪我的疏忽,在拟定制度时漏落了这一点,现在是不是在奖惩条例中加上这方面的内容?”蒋国钧说:“我赞成。凡有不孝行为者不得列入先进职工评选行列;经教育不改者停工检查。”向河渠说:“奖惩的具体内容,烦老蒋拟个草案后再议。古时候讲究以孝治国,孝文帝身为皇帝,亲自为母亲煎药送汤水;大诗人黄庭坚帮母亲洗尿盆。我们虽然不搞什么以孝治厂,但孝顺父母必须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得作为道德品德考核的重要内容。这事今天就说到这儿。”

  对夏海成的行为,向河渠当天以《不孝之子给我滚》为题说了他的感触和打算,诗中说:

  职工胆敢不孝顺,自然主管有责任。教育欠缺算缘由,奖惩无方是根本。

  从今立下铁规矩,不孝之子给我滚。先进职工评选法,添进孝亲一标准。

  接着开被岔开的会议。向河渠说:“我被肉价两次上涨蒙住了眼睛,以为肉源紧缺,依据这个得出春节前后肉制品行情看涨的错误估计,因而放手收肉,并且是收全猪,结果造成原料涨库,来不及加工。

  阮秀芹说:“看错的也不是我们一家,临城、沙庄都在抢收,谁知肉价又会跌呢,又谁知这鬼天下起来就不停呢?”葛春红说:“沙庄收起来比我们更没边,连老母猪肉、死猪肉都敢收。”

  向河渠说:“人家跟我们一样错估形势并不能掩盖我的错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前几天决定暂停收购,来找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找经理的也不少,甚至还有找乡领导的。”蒋国钧说:“我同老向商量,觉得收呢,前景未卜;不收,又会得罪各路神仙,使我们办事困难重重,进退两难,所以请大家来商讨。”

  “向会计,估计有多少人情猪要收?”马如山问。向河渠说他也说不清,不过可以估估。他将每个方面的人数大概估了估,大约有七八十人,甚至百十人,一人一头猪,将超过万斤,而且每人还不一定只有一头猪,向河渠将蔡国良的来信中有关部分读了:“60条腿(折合7·5头猪的肉)和三头整猪,一次到厂,就此闸关。”他问大家,谁能估计要收多少肉?谁也说不出个数目来。

  赵国民说:“我看只能是限收。完全不收,有些人家的猪前些时来约期,动员人家过几天卖,现在停收了,人家肯定要找我们,我们不能不守信用;还有刚才说的这些人,完全不收也不现实。无限制地收,到三十夜也做不完,更糟糕。只能限收,并且限价,价格按现在的市场价。”

  大家认为赵国民说得对,接下来对限收的办法作了讨论,包括白天不收晚上收;凭票收;由张井芳具体负责,本乡的同志不干涉;票的发放方法等等。规定按实际生产能力,肉存量不能突破到腊月半。

  秦经理也参与了会议的讨论,谈了他的看法。他在会上说:“凡事往坏处作准备,向好处努力是正确的。肉价下来了,生猪圈存量大,对香肠的生产经营确实带来负面影响,但也不要被吓倒。要发财难要天好还是不难的,雨总不会老是下过不停。为利于企业的发展,考虑照顾关系人的利益,措施采取得不错。也不要过分担心,香肠市场行情如何,还在两可之间,不等于就怎么坏。今年照顾了关系人,收了他们的肉,有事找他们时当然也会方便些,这样坏事就会变好事。”他同意大家讨论的做法,说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来找他,他会给予支持、关照的。

  秦经理在会上说得不多,会后对向河渠说,他对向河渠主动承担责任的做法很欣赏。他说在错估行情问题上,他是有责任的。因为他曾说过春节前后甚至来年肉制品市场一定旺盛之类的话,应该说这些话对向河渠的决策有不小的影响。向河渠说:“决策是自己作的,责任应该由自己负,无论领导说过什么,都不可诿过于人。”

  许多时候人们常常偏重于事情的一个侧面,却忽视了另一个侧面。生化厂两委会关于照顾人情猪这一决策就是这样。他们只考虑到不收可能会引起某些人的刁难,却没想到收的口子一开,会引出更多的麻烦。其实当时真的一斤不收,也不见得方方面面的实权人物就真能将生化厂吃了、卡死。

  人情猪的来势之涌实出预料之外,尽管采取了包括主要干部离厂躲避等推挡措施,还是收进了十多吨人情猪肉,直生产到年三十下午才全部进入烘房,就这样还多亏了二次紧急刹车,哪怕老子的老子也不收,要不然连正月里也得生产。结果是多生产了近十吨香肠,而阴雨阻客路,同期只卖出了十一吨,压库成品、半成品高达二十三吨,连同咸肉、肉皮和油的压库,价值近十五万元,从而闯下了塌天大祸,而且最终还没能幸免得罪人这一关。当然 这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从苏州回来的范师傅走进向河渠的办公室问:“向会计,今天可回家?”向河渠说:“老蒋值班,我回家,坐一会儿,一齐走。”

  接过向河渠递过来的茶,范模将在苏州的情况作了汇报。说他妻舅徐强书记跟苏州生化生化制药厂厂长沈雅丽谈过话,要沈厂长帮筛选好的项目支持沿江生化厂。范模说的妻舅是现在妻子的舅舅,他的前妻因患癌症不幸病故,留下一儿一女。这几年儿子当上军官,女儿考上大学,他又找了个好妻子,生活过得很幸福。

  范师傅叫范模,家就住在向家田南小河南边。过去也曾露出想与向河渠的二嫂姜桂兰配为夫妻的想法,凤莲征求过二嫂的意见,二嫂觉得双方都有子女,合在一起难免不因子女产生矛盾,因而没谈成。尽管没谈成,范师傅还是挺佩服姜桂兰的能干的,因而闲谈中常常会提到她。今天谈谈说说,从他现在的妻子裁缝手艺说到烹调,说到割麦的又快又整齐,说着说着,又说到姜桂兰身上。

  范师傅说:“在你们队里割稻割麦,还有莳秧,最快的恐怕要算你二嫂吧?”向河渠承认是的,说:“凤莲虽然也不慢,但要跟我二嫂比,要慢到四五分之一。”范模问:“到今天还没找人?”向河渠说:“有是有了,也来往几年了,可我二伯一直不松口,因而至今还拖着。”

  范模说:“她也蛮可怜的,为她作作主,早点把事办了算了。”向河渠说:“有我伯父在上,我作什么主?我爸去说还没说通呢。当然了,正如你所说的,怪可怜的,姜家二侯人也不错,我一直在帮她做工作呢。噢,时间到了,我们回家吧,边走边说。”

  向河渠说一直在帮二嫂做工作是真的,而且是做了大量的工作,只是还没到功德圆满那一步。

  姜桂兰再婚一事几年来一直悬而未决,老医生跟他二哥谈了两次,没谈成,向妈妈让儿子做做工作,向河渠答应了。答应是答应了,怎么做?心是里却没底。

  要说姜桂兰命是够苦的:父母共生她兄弟姐妹十个,她是老二。四岁时就被送到大伯家收养,养母并不愿要,而且当时撂在这里时也没说送养,直到过年还不来领,去询问,竟是娘家不要了。

  养母也才十九岁,却要领养一个四岁的孩子,自己又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可想而知有多别扭吧,可是老头子早已答应了,只是瞒着自己而已。不要吧,自己的名份还没怎么确定,硬犟着,上头还有个姐姐才是正妻呢,没办法,只好认了。

  前文已经交代过,姜金辉比殷成惠整整大了二十三岁,跟正妻殷成英不曾有过一男半女,小姨子在这儿两年多了,又是一点动静没有,怀疑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老四家已有四个孩子了,负担重,要他收养一个,他同意了。没跟小姨子说,是怕她吵闹,等事情定下来了再慢慢地说。就这样,这个四岁的小生灵就来到人丁不旺的大伯父家,从此大伯父就成了她爸,姨就成了她娘,大伯母被称之为大妈,她的乳名是什么不知道 ,新家给她取的小名叫招侯,意味着由她到来,她娘能生男孩。

  两年后向河渠出生了,从会叫人起直到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叫招姐。苦命的招侯上学是不用说的了,五六岁学扫地洗碗 ,七八岁学喂牛喂猪,十来岁就得斫牛草、下地了,十五六岁能下滩斫牛草,一路走来,苦字就没离过她。可也有一桩好处,那就是锤炼了一身好身骨,练就了田庄十八般武艺,推车挑担、移秧插莳、扬场播种,样样是行家里手,成了圩里的女干将,又亏她生得漂亮,自然成了姜家门上的明珠、前后知名的闺女,想娶她的人不少,殷成惠却只相中了向儒仁。

  “一向二姜”被说成向家是全队的首富,其实此话原本是说第一个到本队的是向家,后来是姜家、周家、杨家,人们称为一向二姜三周四杨,社教中有人把三周四杨去掉,只剩下一向二姜,说向家是首富,硬拉成富裕中农,后被向河渠抗争去掉。

  向家是首富的传言却没有去掉。全队几十家钱财看不出,可文化水平却是没有一家能与向家比的。向儒仁学问好长得也好看,因而成了殷成惠东床快婿的首选,于是一番说辞一下子就说动了向河渠二大妈的心,虽然姜桂兰比向会儒仁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大一点儿有什么要紧的?就这样定了下来。

  父母是心满意足了,向儒仁却是一肚子的“二百五”。他到不是嫌姜桂兰的容貌差,实事求是地说在本圩里同龄女孩中还没有比姜桂兰更漂亮的,他是嫌姜桂兰的桃色新闻多。他爸并不赞要姜桂兰也是基于这一点,说是“究竟是在帮儿子娶,还是在帮外人娶”啊。不赞成是不赞成,可拗不过妻子啊,只好随她去。向儒仁跟妈说,跟哥说,跟姐说,都没用,谁能做得到老娘的主呢,于是来跟向河渠说,并且不止一次地说。向河渠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因而婚后夫妻之间感情一般,算不上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不管他,就这么糊着往前过吧,偏偏一场大火将房屋家具烧得所剩无几,紧接着年仅三十八岁的向儒仁又撒手西去,这时的姜桂兰也才四十一岁。三个孩子最大的十七、小的十二,都在上学,你说她的命苦不苦?

  接下来责任田到户,连老头子的共四个人的田,让她一个女子去踢腾,连个帮手也没有,这个日子怎么过?都说她招蜂惹蝶,这生活的重担她得担啊,小的得拉扯成人、娶亲安配,老的得养老送终。当然她强悍、不懦弱,但强煞也只是个女子,幸亏姜家老二姜建国跟她好上了,轻活重活都帮着干,这才好好丑丑应付下来。

  都在一个圩里住着,蚬子壳里栽荷花,知根知己。姜建国小学没上二年,大字识不了几个,家境不宽裕,加上言辞木讷。虽则母亲能说会道,可也没能帮找到个儿媳,这不,兄弟四个,三个结了婚,就他还是光棍一条。

  别看他不怎么会说,干活可是把好手。木工活儿能制作小板凳,小板凳可不是好制作的,能打出张小板凳就不是个混饭吃的熊木工;耕田耙地、拉线装灯,老三的手扶拖拉机坏了,找到他,准能修好再去跑,人勤快,脾气还好,从没听说他跟人吵过架,姜桂兰看上他算是看对人了。几年来二人情投意合,看起来比向儒仁在世时的夫妻感情还好,可偏偏双方的家庭不看好。

  姜家呢,姜父是个梦人,一切由老婆说了算。姜母的第一个借口是辈份不合。不知是从哪儿扯上的,也许是名字吧,姜父叫姜桂龙,都是桂字取,姜桂兰跟姜父是同辈人,没谈这事前姜桂兰是叫姜父为龙哥的,从都在一个队里住有事不作亲戚来往这一点看,是已出五服的房族,这个辈份在婚姻问题上构不成问题;第二个借口是年龄相差悬殊。其实也算不上悬殊,姜建国属牛,姜桂兰属兔,相差十岁而已,只要感情好,年龄相差个十岁八岁的也算不上问题;第三个借口是生不了孩子,还有没说出口的言外之意是作风不好。

  向家呢,老医生跟他二哥宣传了《婚姻法》的相关条款,说丧偶再嫁是媳妇的权利,谁阻挡谁犯法。老二说他不阻挡媳妇改嫁,嫁给谁都行,但不同意招进门。他的理由是这个家姓向,姜桂兰在改嫁前是向家人,改嫁后是别人家媳妇了,别人家媳妇和别人家男人不可以住在向家。老医生两次劝说都无效,加上从小就听二哥的指教,顺从惯了,只好无可奈何。

  向河渠不同于他爸,一来思维周密,理论强,凡道理不说则已,一说出口极少能被驳倒;二来个性强,不轻易服输;更有别于他爸的是他在伯父母心中的位置:从他上初中起就在改变向家懦弱的形象,一个十多岁的毛孩子敢跟说一不二的队长顶,而且还顶赢了;已公布上了墙的富裕中农成分硬被他引经据典,纠正过来,社教工作队队员老董因此被调离该队,老会计也因此保住了职位;几年前的火灾,为住房、为养老,也是他一番说辞让二儿子转变了态度,给住房、给零花钱,并镇住了媳妇娘家人的汹汹来势。向妈妈认为儿子去劝说要比他爸成功的把握大。

  向河渠听伯父说了不同意招人进门的理由后说:“现在我们来按您的意思去设想。假如招姐愿意出嫁,那么这个家由谁来管?怎么管?华儿的亲事先不去说,两个小的和你的责任田谁去种?人情来往、家庭的一应开支是不是就靠您那点抚恤金来应付?今后三个孩子的娶亲安配哪个来负责?您离八十岁已不远了,不见得还有精力来管这些事?”伯父说:“她养的子女她不管谁管?”

  向河渠说:“这个问题先放下,呆会儿再说。我们再来说第二件事,她出嫁是不是就这么空身人到人家去?”伯父说:“当然不是。她为这个家吃了不少苦,就当女儿嫁出去,尽可能地多给嫁妆,不能让别人说我向家没良心。”向河渠说:“伯伯忘了她在这个家的位置了。”伯父问:“什么意思?”

  向河渠说:“那年一场大火把家都烧没了,除了国家和各方的救济外都是她跟儒仁哥共同努力重新建起来的,也就是说新家是她与儒仁的共同财产,按法律规定有一半是她的,二哥一死,他的那一半叫遗产,遗产由她、父母和孩子继承。换句话说这个家她有大半的所有权。孩子和您的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的多,也就是说这四间房,她有两间多,她在她的房子里招人,您有什么权利去管?”

  老人嘴动动,不知想说什么,可又没有说,只是愣怔地看着侄儿。向河渠笑笑说:“您刚才说得对,三个孩子是她亲生的,无论是抚养、娶亲安配,她都有推卸不了的义务。可是连您在内的四个人的责任田凭她一人怎么料理?轻的重的,吃得消吗?可不可以找个帮手来共同承担?

  她才四十出头,该不该找个伴儿?嫁出去她没法承担对子女的义务,留在家里您又不让招人进来。而没人帮,她又挑不动这副沉重的担子,您让她怎么办?”

  老人找不到理由来驳斥侄儿,恼羞成怒地发火说:“你还是不是我的亲侄儿,连你爸也不敢这么跟我说这些,说到天边去,这件事也论不到你这个当侄子的管。”

  说的也是,在老人面前他是侄子,在嫂子面前他是个小叔子,嫂子的嫁与招确实与他无关,是不该他来管。不过他不是在管,而是在帮,在帮二嫂争取好一些的生活。

  人是群居动物,靠相互帮扶才能克服生活中的难题,从而生活得顺利些,好一些,更好些。帮扶是相互的,自己能帮扶人时尽心尽力地去帮扶,人心换得人心来,到自己需要人帮助时,自然也就会有人来帮自己了。设身处地地帮人之所需,就是他做人的原则之一。

  帮二嫂解决她最难解决的难题,是母亲的嘱咐,也是他给自己下达的任务。伯父的发火并没能打消帮的念头,只不过暂时放一放对这个堡垒的进攻,先去攻相对容易些的关口。

  说起来向河渠的乐于助人已成为他习惯,只要有人找到他,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德,他都去帮助,在沿西五队有大半人家得到过他的帮助,小到写封信打个报告,大到分家、调解纠纷、捏合婚姻。为大嫂过得好些,他不怕得罪侄女,剖分灾后余财,支持大嫂嫁给朱友贵,并拉着儒仁一起在协议书上莶字。现在为二嫂了,他自然会极力促成,让二嫂过得更好些,当然也有私心:姜建国人实在,与二嫂结成夫妻,比找一个不了解的男人,对侄子侄女更有利。

  伯父那儿没说通,暂且放下,他再攻男方家庭、己方堂姐和侄儿的关口。

  他找姜建国的母亲谈话,针对老人的理由,向河渠说:“建国与我二嫂的辈份是牵葫芦扯瓢牵扯过来的,就这么叫叫的。按规定出了五服不认亲,你们只是同一个字取,不知出了几服了,认的什么亲?这辈份真没有实际意义。国家法律规定近亲不得结婚,远亲可以。是说近亲结婚生的孩子可能会落下遗传病,你们连远亲也算不上,完全合法合规矩。年龄差距也不大,说起来跟您和三叔的差距差不多吧。”

  说到不能生孩子,向河渠抛开姜家上一代老兄弟四个没一个养老这事不说,她自己四个儿子一个丫头,除建国外没一个孝敬、体贴她的,这些事实也不说,纯从养老这一话题来谈他的看法。他说:“古话说养儿防老,为什么要养儿子?主要是为老了,不能动了,有人照料。

  社会发展到今天,养老已不止一个途径,生不生孩子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有养老的资本。没资本,亲儿子也不见得孝顺,有资本侄子侄女也争着养,这现象远近都有。

  找个有生育能力的吧,多数都有自己的子女,再生一个就有了前后之分,打不完的花子架。建国三十六七了,等这个孩子长大成人,他已六十开外了,为抚养自己的、前夫的孩子,并为他们娶亲安配要花多大的心血,这也罢了,到了六十开外还能攒养老资本吗?

  没有养老资本,谁知那个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孝是不孝?说句笑话吧,要是您和三叔少生两个孩子,把用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的花费用来养老,您两现在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跟我二嫂成亲,我的侄子侄女个个自己养活自己,我二嫂老了,国家有抚恤金,花不到建国的钱,他可以花二三十年的时间攒自己的养老钱。到他老了,有了足够的养老资本了,谁养他都只赚不亏,愁什么老了无依靠?”

  针对姜母没有明确说出的作风问题,向河渠说:“自建国与我二嫂好上以后,从没听说其他的风言风语,过去的事不要老挂在心上,年轻的时候犯点迷糊出点差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改了就好,您说是吧?”

  向河渠挑明这一点是有其深意的,因为姜母年轻时也有过风流轶事,要不然也不会嫁给老实巴交的还比她大十来岁的龙哥的。向河渠说:“建国跟我二嫂几十年在一个队里相处,自是知根知底的,好了这么多年,说明投缘、有情有义。另找别的女人,能不能象现在这样感情融洽,得碰运气,万一三天两头吵架,可不害了建国吗?而现在促成他们成双捉对却是绝对地好,为什么不促成他们呢?”经向河渠这么一说,姜家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趁孩子们回来过年,他找大侄子振华来谈话。振华在信中得知叔叔的态度,估计谈话是为这,就过来了。老二振军也跟了过来。振华说:“我跟叔叔谈话,没你的事,回去吧。”振军说:“听听也不行吗?谁说没我的事了?”向河渠说:“别吵,都坐下,我们共同来商量。谈什么,你俩都有数,我先说说,再听听你们的。”

  向河渠从姜桂兰的艰难说起。说自从他们的父亲去世以后,家中那么多田,那么多活儿,靠他们母亲一人确实难以承担,而祖父已快八十岁了,不但帮不了忙,还得为他服务,要没个伴儿作作帮手,会将把她累死。

  他说:“你俩虽然大了,华儿拿的几个钱,如果家里不接济,恐怕结婚、住房都危险,更不用说贴补家用了;军侯刚出师也拿不了几个钱,永红还没能自己糊自己,你们兄妹婚事需要有经济来源,因而农业生产丢不得,荒不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体谅你妈的难处,她必须找个帮手,这是说的事情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我要说到情感问题。孔子说食色性也,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吃饭和性生活是人的本性啊。人非草木,哪能无情?夫妻生活是人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离开这一部分去谈幸福,那是残缺的幸福,甚至可以说不是幸福。你们的妈妈才四十多,有人说人生四十一枝花,正是花样的年华,感情的需要是正常的、合理的,军儿或许还小,不太懂,华儿已在谈恋爱,应当是深有体会的,难道你们要你们的妈妈每天的劳累以后天天陪伴着孤灯,暗暗地流泪?”

  两个侄子都很知事明理,振华说一切听叔叔的。振军说他理解妈妈的难处,也请妈妈体谅儿子的难处。见叔叔要问,忙说:“叔,你听我说。我不反对妈跟建国叔叔相处,但在我结婚、建房前不能正式进入我家。我不愿让人感到是靠外人才成家立业的。”

  向河渠说:“好孩子,有志气,我赞成,相信你妈和建国叔叔也会赞同的。”然后吩咐二人怎样去解祖父的心结,怎样去说服妹妹,并让妹妹去劝祖父,因为老人最疼爱的是小孙女儿。

  向河渠还专程分头找两位堂姐和堂妹做工作,让她们设身处地去思考,去为这位弟媳(嫂嫂)着想。假如自己处在这种地步该当怎么办?要求她们回家时多同爸爸说说。向河渠特别告诉她们两个侄儿的态度,说这事如能促成对侄儿是有利无害的。

  大姐看不起建国,说象根木头,象二百五。向河渠说找个人还是本份些的好,油滑的、厉害的对家庭成员是有害无益的。他还宣传了姜建国的许多优点,让姐妹们感到姜建国的确是个理想的人选,答应回家时一定帮说说。

  向河渠在做各方工作时,常将好消息告诉二嫂她们,鼓励二嫂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成功的。尤其在两个孩子表态后,更是鼓励她们,要重实质,不要图表面。姜建国说队里有些人瞎嚼蛆。向河渠说:“别人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认为做得怎样?我爸我妈、凤莲和我都支持你们,别人怎么说,管他呢。”姜桂兰说:“只当放的个屁。”向河渠说:“对!就该这么认为。”

  凤莲虽然赞成二嫂跟姜建国的婚事,但没有向河渠这么热心。她见丈夫找你找他地谈话,开玩笑地说:“世上谁见过小叔子为堂嫂子再婚的事这么出劲啊,就象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