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发动众人挽留许兵 分说缘由坚持原则-《成败人生路》

  “向会计,赵国民打击报复,我不干了。”许兵怒气冲冲地一进门就大声地嚷嚷。一头雾水的向河渠忙站起来示意他坐下,边问怎么回事,边给他倒水泡茶。

  许兵是胶带车间的负责人。他高中毕业,当过兵,做事稳重,曾担任过仓库保管员,阮志清在江南扩建新车间时将他调去任车间主任,激素撤消后回厂参加过财会培训班,泰兴联办时派他去任厂长,因为儿子患软骨病调回厂部,短期任过片碱车间主任,胶带车间建立时委任为车间主任。

  他有文化,跟工人相处也好,平常说话差不多没有高声,有人说他胸有城府,不怎么好处。他跟阮志清听说有亲戚关系,但看不出走得怎么近,不过受阮志清的器重倒是真的。张井芳等私下里把他划为阮派人物,是比朱兴辉、钱振华还要难对付的主儿,听说要委任他当胶带车间负责人,还专门提醒过向河渠。

  只不过向河渠自恃与许兵关系也不错,更主要的是许的文化水平高于国民,管理水平不低于国民,只是魄力小些,吃苦精神看不出,是十几个车间负责人中仅次于国民的一个,因而把他放在寄予厚望的胶带车间当负责人。

  今天是怎么了?从没听说过许兵也会高声嚷嚷呀。

  许兵接过茶杯,坐下来,没喝水,愤愤不平地说了事情的始末。原来赵国民到车间了解情况,问他要操作记录,说最近没记;问他要报表,说没填;问他一机浆料多重,说没称。就这三件事,赵国民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宣布停职检查。

  许兵气呼呼地问:“凭什么停职检查?生化厂从七九年建厂到今天,六年多了,哪个车间主任受过停职检查处分的?就这三件小事,拿我头一个开刀,太过分了。我不干了总可以吧?”

  向河渠感到问题不会这么简单,赵国民作此决定自有他的道理。什么道理?得听听国民的,还得问问车间的同志。于是说:“小许,你先别生气。既然他这么宣布了,我再找他谈谈,了解一下情况,好吗?如果他的决定是错的,我会纠正的。相信我不会不公正地处置一件事一个人的。”

  许兵说:“正因为相信你才来找你的。没填报表又不是我一个人,为什么别人不填就没事,轮到我就受处分?不要以为别人都是瞎子,不过不说罢了,哼!”向河渠知道他指的是风言风语说国民同几个女人不清不楚的事,其中就包括片碱车间现任负责人在内。他没搭腔,只是说:“消消气,听我的消息。”就把他打发走了。

  向河渠让春红找国民上来,并吩咐她问问工人,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春红应声去了,向河渠加了句:“我在老蒋那儿等他。”

  赵国民一五一十地说清了事情的经过,与许兵说的完全符合,但更详细。国民说:“这次厂里为提高自主管理的效果,就车间生产管理设置了报表。本意在督促车间加强自身管理,同时厂方及时发现不足之处予以帮助。可他拒绝交表,说是没填,我问他空白表在哪里?他不回答。浆料不称怎么知道单机的消耗?一号问,说是没称,要求称,答应了,二号去问,又是没称,今天去问,还是没称。你们相信许兵表不填、浆料不称吗?

  我问他为什么表不填、料不称,他说:‘我同你谈不拢,不要我弄就罢,我不弄。’回想起许兵对我的一贯态度,忍无可忍才宣布他停职检查的。”

  接着追述了自去年以来,尤其是今年以来许兵不服从领导的几件往事。然后说:“自主管理不是厂里撒手不管、随他怎么搞的自由化。象这样拒不服从的主儿不处分,生产管理怎么管?”

  老蒋捧着水烟台连抽几口,吐了出来,说:“只是许兵是个特殊人物,弄得不好会让人们说我们不能容人,好说不好听。不交报表、不写操作记录,片碱车间也存在,人家会问为什么别人不填不写没事,我许兵就有事?”

  向河渠说:“我支持国民的做法。古人说奖小罚大。什么意思?做了好事,越是地位低的越要奖励;犯了错误,越是地位高的、影响大的越要惩罚,这样才显得公正,影响力才大。只是惩罚不是目的,是为了人们不再犯同类错误。这次惩罚了许兵,其他人会想连许兵不服从领导都被处分了,我们要是也这样,会有轻板子捱?”

  正说话间,葛春红来了,她将了解到的情况作了汇报。她说的与国民说的一样又不一样。一样,是与国民说的完全相符;不一样,是内里不一样。许兵不但作了操作记录,每天所耗原辅材料都有记载。不提供的原因是不知报多少为好,担心厂方定定额时会对工人不利。春红说其实片碱车间卢萍虚报消耗也是为定额。

  这么一说三人都明白了,卢萍也好,许兵也好,不是蓄意不服从领导,而是为他们各自的小团体利益着想,想在制定定额时对车间有利一些,大家多得一些。

  只要不是蓄意不服从,事情就好办了。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认识到弄虚作假是不对的,只顾小团体不顾全局也是不对的。要告诉大家,制定定额靠的是实事求是,是有产可超,厂方与职工的利益是一致的,不要弄得对立起来。

  春红说许兵已向周国强作了移交,回家去了。老蒋说:“我去他家看看,动员他作个检讨算了。”赵国民说:“只要按规定办事,谁跟他计较个什么呀,没仇没冤的。”向河渠说:“你去一下很好,解释解释。设身处地想一想,他许兵当厂长,下面不服从怎么办?下级服从上级,到哪儿都这样,别不干不干的。”

  许兵说不干已不是第一回了。上个月就想辞职回家,其实是想到向明那儿去当副厂长。向河渠约他谈了半天。他说在这儿每月拿三四十元,混不下去。向河渠先是承认工资不高,拿个三四十元是不高。但在沿江各厂比一比,除建筑站、砖瓦厂的计件工外,哪家厂的工资比生化厂高的呢?他回答不出来。

  接着就现行制度帮他算了笔帐,说明只要能达到预定的定额就可达到五十多元,那就不低了。他不作声。

  向河渠笑笑说:“听说有人答应你去当副厂长。你想去我不打挡你的前途,但是你要想好了,你跟的是什么样的领导?”

  向河渠说,“一个好的领导能让你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尽展你的长处,让你成就一番事业;一个不适合你的领导就没有这样的好运。领导的合适不合适,首先要看他的人品和心胸。跟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要慎重地考虑考虑,最好不要草率。”他说没有这回事。

  向河渠说:“有这事没这事都无所谓,是留是走都由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人品与心胸怎样?几年的相处你应该心中有个数。我们从事的什么事业、你所主持的车间前途如何?你也得琢磨琢磨。”

  向河渠说,“生化厂是大家吃尽辛苦创建出来的,你是创建的元老。生化厂是孩子的话,你我就是它的父母。现在它处于困境中,就好比孩子生了病,是千方百计地治病还是由它自生自灭,取决于大家。

  实事求是地说能不能冲出困境,说不准。因为它不仅取决于我们的努力,还取决于领导和有关方面的支持,因而前途难说。在我来说就是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拼命去救治,决不轻易放弃。至于你该怎么办?由你决定。如果决心走,我决不留难。”

  那次谈话,许兵没说走,也没说不走,他持的是看一看的态度。

  其实向河渠知道持看一看态度的不仅仅是许兵,还有好多人,包括他组建的管委会和他的一帮铁了心的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假如遇到重大挫折,陷入极其严重的困境中,在使尽了浑身解数后,也挺不过避不开时,难道也不绕开这条走不通的道儿,另找一条路向前,而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不会那么傻的。

  只是现在还得拼搏,他不能对不起信任他的这帮人,也不能对不起他自己。他知道只有将厂子搞上去了,人心才能定下来。这可是个无头无尾的循环啊:人心不定难搞好,搞不上去人心难定。

  现状是令人担心的:肝素不用说因为没有货源早关了门;激素也不干了;香肠如果十月份贷不到款,根本开不了张;小化工尽管生产正常,但因销路不大,没法扩大生产,只能容十几个人上班。现在指望的是胶带,如能正常生产,可以安排三十几人,也就可以略微松一口气。

  可是什么时候能正常呢?决定权不完全在自己手里,起码有两头在别人手里攥着:一头信用社,一头客户。常言道家中有粮心中不慌,人人有班上,月月有工资拿,工作好做。而今自从天热香肠送进冷库,再也销不动了,也就谁也拿不到工资了,即使是有钱赚的小化工的职工工资也停着。工资拿不到,许多人没班上,拿什么去稳定人心?全靠耍嘴皮子么?

  向河渠知道眼下只有靠嘴皮子来定人心了,就好象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一样,只能靠思想工作。于是他在老蒋走后又去找凡能跟许兵说得上话的同志如张井芳、伍子芳、陆锦祥等等,动员他们去做许兵的工作,促动他分清是非对错,迅速归队。他甚至想自己也去走一趟,想了想,又坐下了。他估计小许会来找他的,果然第二天许兵来了。

  许兵不服从赵国民的领导,赵国民决定停职检查。这件事从前到后历时将近一个月,不算其他七八位跟许兵谈过话的,只说向河渠与许兵的接触,仅日记中有记载的就十一次。这十一次的谈话有许多内容都是重复的,现将重复的删去,依时间顺序摘录于下:

  8月3日:小许来找我,谈了不到一个上午。他总是说不是不服从,可谈到具体事又偏偏不执行。我对他说:“国民在会上说过他不会管也不敢管。不敢管说的是什么呢?就是对你和跟你差不多的老同志不敢管。有顾忌,不好意思,不敢过分按规章制度管理。”

  我说,小许,人家有顾忌,总是尽量顾及到你们,你们是不是也体谅体谅他的难处,主动配合配合呢?他还是表示凡不妥当的是不会执行的。

  我对他说妥当不妥当要看站在什么角度上。你认为不妥当,他认为妥当,服从谁的?你当过兵应该知道下级服从上级的道理。厂方的制度上也有规定啊。你认为不妥当的可以提看法提建议,但在主管领导没有修改、取消之前,只要不触犯法律,就得先执行,而不能以不妥当为理由不执行。如果允许这样做,那么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了。

  怎么说他还是想不通。是真想不通吗?随后又请张井芳再去做做细致的思想工作,也没有达到目的。

  8月4日:动员裴友忠、陆锦祥、伍子芳今天去找小许,老蒋又去谈了一个下午。

  为小许停职检查事去公司向秦经理汇报,碰上蜜饯厂关门,老崔提出转产塑料加工,秦经理讲今年到明年上半年全乡资金空前短缺,没钱投资,要等乳胶厂投产后再说。

  8月6日:给小许写了一封信,指出他思想方法上有毛病,存在片面性。建议他辩证地看待停职检查这件事,不要总是将事情发生的原因推在别人身上,也得在自己身上找找。我在信上也检查了自己的责任,就是因为面子问题。过去发现他常不将上级的意见当意见,总是为所欲为,在泰兴操作记录几乎为零,我帮助整顿,人一走,依然故我;到了片碱车间,让国民去取数据,他也拒绝搞记录,说是记那些东西没有用,结果恰恰因为没有记录、没有分析,又走了泰兴的老路。要是我不因面子抹不开,而早就从严要求,也许就不会出现公然对抗的事情了。我在信中告诉他,事情如何解决,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上。打官腔说,他不执行主管厂长的指示,犯了下级不服从上级的错误;从朋友角度讲,国民是我的代表,他不听国民的指示是塌了我的台。是朋友要维护我的威信;愿合作,必须按制度办事。怎么办?听他的。

  8月7日:下午剃了个头,将给小许的信分别征求了老蒋、小阮的意见,请小曹送去,并劝劝。

  8月8日:上午又和小许谈了好久,细剖其错在何处。惜乎舀水浇鸭背,明明白白的道理、件件桩桩的事例,他却转不过弯来,真是怪哉。

  向秦经理汇报了做小许思想工作的情况,经理指示搁个十天半月再说。真为难啊。

  8月13日:与秦经理谈临时工转正和小许的事。秦经理说临时工转正,目前不在时候;小许的事可以约小许与赵一起说说事情的经过,我们一起听听,再作评论,帮他分析分析。也好。

  郑、伍二人应小许邀请去谈心,回来后说小许愿作自我批评,说明天来厂。

  8月14日:和秦经理、赵国民、蒋国钧一起与小许交谈,奇怪的是他仍然没通。秦经理说随他去吧。对他能不能为厂出力,我已没有什么把握了,怎么办?得好好儿考虑一下。

  8月18日:今天又同小许谈了谈,看来很难转变他的态度,怎么办?总不能将制度毁了去迁就他吧?

  8月23日:小许仍坚持原来的观点,我也反复说了说过的话。他说建厂以来停职检查的他是第一个。我说直接顶撞,硬顶不执行,敢讲“我不弄”的他也是头一个。他认为关键在于国民跟他的关系。我认为如果说到私人关系,在十几个车间负责人中他小许与我算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国民完全清楚。别说他从没有打击报复人的先例,就是有也不会用到你小许身上。

  我多次说过,好比手上割了个小口子,及时处理是小事情,拖下去也许会变成破伤风。我说集体与私人之间的相处是两个不同的范畴。私人之间,我的意见你可听可不听,那只是你我两人之间的事。集体不一样,只要不触犯国家法律、符合厂规厂纪,上级的指令就得服从。下级服从上级,到哪儿都有这一条。

  他问给什么处分,我说处分不是目的,是维护厂规厂纪的严肃性,是教育和警戒。给什么处分要看你的认识程度。

  他说他没错,我说要是坚持错误,那么等请示公司后再说。他说处分了他会挨人骂的。我说无论处分不处分都是有人骂的。

  有人骂,不奇怪,但是有多少人知道我们对你许兵、对小钱、小顾,对老朱做了多少工作呢?人们只看表面,不知究竟,他要骂我没法。我不能逢人就将真相进行宣传。我说八二年乡里让我当厂长,我怕人骂,没当,结果呢?要被赶出去。去年没法我当了,老阮爱人来骂。我说大嫂子,回去摸摸心想一想,是谁对不起谁?是谁容不了谁?我不要当这个厂长,我没法。今天我提前跟你说一句,我不愿处分你,不要逼我。我让小许去找秦经理谈谈。

  8月24日:上午找秦经理请示小许之事,他说:继续挂。

  8月25日:跟许兵就制度执行问题再度进行解释。

  8月27日:陆锦祥转述许兵的话,要我作全个决断。按制度执行是容易的,后果不能不考虑。毕竟从亲近关系方面讲,他是阮志清一系的人,跟老朱、小钱、阮志恒一样,都得顾及“容人之量”这一说的。锦祥说得对,再开个会,议一议,唉——。锦祥说:有多少人理解你呢?

  八月二十八日生化厂召开两委会讨论了三个问题,除效益分析、工伤处置外,主要讨论许兵一事的应对问题。会议由赵国民介绍了事情发生经过,葛春红作了补充,伍子芳、张井芳、曹秀兰、阮秀芹分别汇报了与许兵谈话经过,老蒋也说了三次谈话情况,接着开始讨论。

  伍子芳第一个开口说:“我到厂的时间短,不了解许兵对厂可曾立过什么大功,以致厂方对他这么宽容。据我了解许兵在片碱、泰兴两个车间当主任时都是亏本的,换了人好象后来情况反而好转了,胶带车间他离职以后情况也比过去好了些,你们迁就个什么呢?

  文化高,高中生一拢一大把,要找容易得很啊;能力强,看不出表现在哪儿啊;听说他女的与向会计的妹妹是同学是好朋友,可是陆锦祥说向会计在队里时连自己女的违犯制度也惩罚,从不循私情的。我真弄不懂了,国民按职权依制度作出处分决定,凭什么还要这么讨论来讨论去的?”

  老蒋说:“老伍不了解我和向会计都是受过排挤的人,担心有人说我们不能容人,一朝天子一朝臣。”

  伍子芳说:“这就不对了,你们没有排挤他呀。老实说,不是向会计委托我们,我和老陆、老洪还不会去找他剖解、劝说呢。换了我,早就换掉了。不听我的,要你干什么?我就不信离了胡屠夫就吃混毛猪?前前后后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劝过他了吧,这算什么排挤,明明是迁就嘛。”

  马如山说:“论是阮厂长的老人马,我算是最老的了,老支委、老车间主任、老供销。老蒋,建塑料厂支部时,支委就阮支书、你老蒋和我三个,比许兵要老多了,我就没感到新班子排挤过老人马,反而比老阮更迁就,对老朱的迁就就很明显。”

  马如山说的老朱就是朱光辉。朱光辉这个人是阮志清当兵时的战友、运动中的心腹,在十几个车间主任中文化水平最低,怎么会当上车间主任的,不知道,用尹坤在跟阮志清吵嘴时的话说就是“你姓阮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