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墙后的低语-《时停射手》

  那冰冷刺骨的恶意波动,如同某种精神层面的剧毒,即使已经切断了连接,依旧在林逸的意识中残留着冰冷的灼烧感。他靠在粘滑的肉质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太过短暂,却又太过深刻。

  那不是数据错误,不是程序bug,那是一种……意志。一种充满了无尽岁月积淀下来的怨恨、疯狂、以及某种被囚禁的暴怒的、活生生的意志!

  这堵“墙”,根本不是边界,而是牢笼!而牢笼之后关押的东西,仅仅泄露出一丝气息,就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污染、撕裂!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本能疯狂地叫嚣着,让他立刻退出这个诡异的空间,永远不要再回来。

  但另一种情绪,一种混合着极度好奇与某种近乎自毁般探究欲的情绪,却如同暗流,在恐惧的冰层下涌动。

  那是什么?

  它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它和那些古老的符文结构有什么关系?

  它和我的能力……又有什么关联?

  无数的问题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知道,如果现在退缩,这个谜团将永远成为他心中的梦魇,那片墙后的低语将永远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必须知道更多。至少,要知道那是什么。

  他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再次站直。目光死死锁定着通道尽头那片缓缓流动的黑暗能量。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用“意念”去粗暴地探入裂缝。那无异于将手指伸入布满尖刺的陷阱。

  他需要一个更温和、更隐蔽的方式。

  他想起了之前“深潜”时,那种纯粹以“感知”状态存在于数据流中的体验。那时,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信息的接收器,而非主动的干涉者。

  或许……可以尝试在时停状态下,不完全剥离意识,而是将自身的“感知”频率调整到与那片区域更为接近的状态?不去“触碰”,只是去“聆听”?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他对自身能力的掌控远未达到如此精细的程度。任何细微的差错,都可能再次引发那恐怖存在的反击,或者导致自身意识的失控。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再次闭上眼睛,排除脑海中翻腾的恐惧与杂念。这一次,他不再追求时停领域的强度和范围,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对自身“感知”的微调上。他回忆着刚才那丝恶意波动的“质感”,回忆着“深潜”时数据流的“频率”,试图在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极其脆弱的、可以用于窃听的“共振点”。

  这个过程比强行触发时停更加耗费心神。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额头的冷汗汇成水流,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几乎要因为精神过度紧绷而再次崩溃时——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出现了。

  仿佛收音机的旋钮,在无数嘈杂的噪音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信号。

  他成功了!

  他没有立刻“听”,而是先小心翼翼地稳固住这种脆弱的连接状态。然后,才如同一个在雷区中潜行的斥候,将一丝细微到极致的“听觉”,投向了那片黑暗的封印之墙。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噪音。像是无数种语言、无数种情绪、无数种破碎的记忆混合在一起,形成的令人疯狂的杂音。怨恨、愤怒、痛苦、绝望……各种极端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他设下的脆弱防线。

  林逸咬紧牙关,苦苦支撑,过滤着那些足以让普通人精神失常的杂音。

  他需要更核心的东西。

  他调整着“听觉”的焦点,如同调整显微镜的焦距,试图穿透这片情绪的污泥,捕捉其下可能存在的……信息。

  渐渐地,一些更加清晰的“碎片”开始浮现。

  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包含了复杂信息的“意念包”。

  ·

  ……囚禁……永恒……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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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维……牢笼……窃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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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看守……已死……钥匙……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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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恨…………毁……灭…………

  ·

  这些碎片化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法化解的仇恨。它们来自一个无比古老、无比庞大的意识,其思维模式与人类截然不同,理解起来异常困难。

  但林逸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囚禁”、“牢笼”证实了他的猜测。

  “背叛”、“看守已死”似乎暗示了一段古老的恩怨。

  “低维”?是指我们所处的世界吗?

  “窃取”?它被窃取了什么?

  “钥匙”?是指什么?是我这种能力者吗?“归来”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试图拼凑这些碎片,理解这庞大意念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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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段与其他充满暴戾情绪的碎片截然不同的、更加清晰、也更加……悲伤的意念流,如同潜流般,涌入了他的感知。

  那不再是疯狂的咆哮或怨恨的诅咒,而是一段……悲鸣。

  一段仿佛跨越了无数光阴,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纯粹绝望的……悲鸣。

  ·

  ……家园……已焚……星河……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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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吾等……非恶……只为……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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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囚我于此……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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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伴……尽殁……孤寂……蚀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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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愿……彻底……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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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悲鸣中蕴含的孤独与绝望,是如此深沉,如此浩大,仿佛一个文明的挽歌,一个种族的最后叹息。它不像之前那些充满了攻击性的意念,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与真实。

  林逸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的悲伤所震撼。

  这个被囚禁的存在,并非生来就是疯狂的怪物?它也曾拥有家园,拥有同伴,它被囚禁于此,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苦衷?它口中的“存续”,指的是什么?

  它的疯狂与怨恨,或许是在这永恒囚禁的折磨下,逐渐扭曲而成的?

  这一刻,墙后的存在,在他心中不再是单纯的危险符号,而变成了一个充满了悲剧色彩的、复杂的囚徒。

  然而,这丝悲鸣仅仅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仿佛那个庞大的意识本身,也厌恶流露出这种脆弱的情感。

  下一秒,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意念洪流猛地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那短暂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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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毁!……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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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钥匙!……找到钥匙!……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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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仇!……向所有维度!……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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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怖的恶意再次如同海啸般扑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呃——!”

  林逸发出一声闷哼,脆弱的“聆听”连接被强行中断!精神的反噬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意识上!

  他眼前的灰白时停世界开始剧烈晃动,几乎要瞬间崩溃!

  他不敢再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量解除了时停!

  噗通!

  他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冰冷粘滑的地面上,双手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喉咙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了回去。耳朵里嗡嗡作响,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那疯狂的复仇嘶吼与那令人心碎的悲鸣,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

  他剧烈地咳嗽着,抬起头,望向那片恢复了流动黑暗的封印之墙。

  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恐惧,依旧存在。那墙后的存在,其力量与恶意是真实不虚的。

  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它究竟是什么?

  它来自哪里?

  它为何被囚禁于此?

  那短暂的悲鸣,是真实的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欺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触及到了一个远超他想象范围的、横跨了维度与文明的古老悲剧的一角。

  而他自己,这个意外获得了“钥匙”的普通人类,似乎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场悲剧的漩涡中心。

  墙后的低语,不再是模糊的噪音。

  它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真相”的、危险而又诱人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