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一次主动时停-《时停射手》

  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物,将寒意一丝丝渗入林逸的身体。他背靠着同样冰冷的游戏舱,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许久没有动弹。

  脑海中,那简陋的绿色调试界面如同鬼火般挥之不去。

  【当前锚点稳定度: 17% (低)】

  【意识偏移容限: 3.2σ (警告:接近阈值)】

  【能量逆向熵增缓存: 0.8/100 (单位:未知)】

  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一份冰冷的诊断书,宣判着他身体的糟糕状况,也量化了他每一次使用时停所支付的、惨烈的生命代价。那可怜的0.8能量缓存,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之前的每一次肆意挥霍。

  而那条【检测到外部交互请求: 1 (待处理)】,则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也不知会带来什么。

  恐惧、茫然、还有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这样放弃吗?永远封印这种能力,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祈祷那未知的“外部请求”永远不要被响应,祈祷自己残余的能量缓存足够支撑他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活下去?

  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平凡的生活,曾经是他想要回归的彼岸。

  但他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着体内那沉甸甸的、仿佛生命根基被动摇后的虚弱,他知道,他回不去了。就算他不再主动使用时停,那股力量依旧潜伏在他体内,如同一个不定时炸弹。而且,那个调试界面的存在,那个外部的监控者,会允许他轻易退出吗?

  逃避,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或者死得更不明不白。

  他必须理解它,掌控它。至少,要弄清楚如何减少那可怕的反噬,如何……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在绝望的泥沼中生出的一根毒荆棘,带着刺痛,却也提供了一丝攀爬的可能。

  他扶着游戏舱,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的虚弱感依旧明显,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给了他一丝力量。

  他再次戴上了轻量化的VR眼镜,连接设备,直接进入了那个简陋的【锚点调试界面】。

  幽绿色的字符在黑暗中闪烁,如同墓地的磷火。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当前锚点稳定度: 17%】这一行。

  稳定度……如果能提高这个数值,是否意味着使用时停的反噬会减轻?维持时间会延长?控制会更精确?

  他不知道,但他必须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排除脑海中翻腾的杂念——对未知的恐惧,对反噬的担忧,对外部监控的忌惮。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一个纯粹的念头上——

  触发它。主动地、可控地,触发时停。

  不是在被逼入绝境的应激反应下,不是在探索未知的冒险冲动中,而是像按下一个开关一样,冷静地、 deliberate地,启动这禁忌的力量。

  他想象着那种感觉,那种世界被剥离色彩、万籁俱寂的凝滞感。他回忆着意识脱离身体、悬浮于数据洪流之上的奇异视角。他调动着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与那片寂静维度连接着的“感觉”。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调试界面上,【当前锚点稳定度】后面的数字,开始极其不稳定地跳动起来。

  16%... 15%... 18%... 14%...

  仿佛他精神的集中,本身就在消耗着那可怜的稳定度。大脑开始传来熟悉的胀痛,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弃吗?

  不。

  林逸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无视了身体的抗议和精神的警告,将意志如同钻头般,更加凝练、更加凶狠地投向那个无形的“开关”。

  他不再去“想”时停的感觉,而是去“命令”。

  “静止。”

  他在心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姿态,下达了指令!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受控的嗡鸣声,仿佛从他意识的深处被精准地引导出来,而非被动地炸响!

  来了!

  几乎在嗡鸣响起的瞬间,他眼前的VR界面——那片代表训练场的虚拟空间——色彩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瞬间化为一片死寂的银灰!

  不是之前那种带有噪点和不稳定波动的灰白,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稳定的银灰色调!训练场中那些作为靶子的机器人,远处飘动的旗帜,甚至空气中模拟的光尘,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被绝对地凝固!

  声音消失了。

  运动停止了。

  世界,为他而静。

  成功了!

  第一次,不是在危机逼迫下,不是在精神失控边缘,而是凭借着他自身清晰的意志,他成功地、主动地冻结了时间!

  尽管范围似乎只局限于他VR视野所及的虚拟训练场,远不及之前那种笼罩整个感知领域的规模,但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

  之前被动触发时,时停领域如同一个狂暴的气泡,不稳定且难以操控。而这一次,这个银灰色的领域,感觉更加“结实”,更加“驯服”。他虽然依旧能感觉到精神力的持续消耗,但那种仿佛灵魂被撕裂的透支感和失控感,却减轻了许多!

  他立刻将目光投向调试界面。

  界面依旧存在,那些绿色字符在银灰色的背景上显得格外醒目。

  【当前锚点稳定度: 19% (低)】 (比触发前还提升了2%?是因为更精确的控制减少了内耗?)

  【意识偏移容限: 3.1σ (警告:接近阈值)】 (略有改善?)

  【能量逆向熵增缓存: 0.7/100 (单位:未知)】 (果然,还是消耗了!)

  能量缓存从0.8降到了0.7!每一次使用,无论控制得多么精妙,都在燃烧他的生命!

  但这个消耗速度,似乎比之前那几次剧烈反噬时要慢一些?是因为主动控制减少了不必要的浪费吗?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开始尝试在这个主动触发的、相对稳定的时停领域中活动。

  他集中意念,尝试移动自己的“视角”。

  很顺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顺畅!虽然依旧能感觉到阻力,但不再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他如同一个拥有了实体的幽灵,在这片银灰色的训练场中缓缓“飘动”。

  他靠近一个被凝固的机器人,尝试进行“标记”。

  意念集中,锁定目标,建立“因果线”……

  过程依旧消耗精神,但比之前那种艰难晦涩的感觉要清晰、可控得多。他成功地“标记”了那个机器人。

  他连续标记了另外几个目标,感受着这种主动掌控下的细微差别。

  他发现自己可以更精细地控制“标记”的强度和作用点,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迟“标记”的触发时间!

  这意味着,他或许可以在时停状态下预设一系列复杂的连锁反应,然后在时间恢复时,看着它们如同多米诺骨牌般依次实现!

  这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带来一种令人战栗的兴奋。

  但调试界面上那缓缓下跌的【能量逆向熵增缓存】数值,如同冰冷的警钟,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力量的残酷代价。

  【能量逆向熵增缓存: 0.6/100】

  不能再继续了。

  他果断地停止了所有操作,将意念集中于解除时停。

  “结束。”

  指令清晰而明确。

  银灰色的领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色彩和声音温和地回归,不再有之前那种剧烈的碰撞和撕裂感。训练场恢复了动态,被他标记的机器人在时间恢复的瞬间,按照预设依次被“击毁”。

  林逸猛地从VR界面中退出,摘下了眼镜。

  剧烈的眩晕和头痛依旧袭来,让他一阵踉跄,扶住了游戏舱才稳住身体。喉咙里泛着熟悉的腥甜,鼻腔也有些发热,但幸运的是,这一次鼻血没有流出来。

  身体的负担依然沉重,但比起之前几次使用能力后那种濒死般的体验,已经好了太多。

  他喘着粗气,看向调试界面。

  【当前锚点稳定度: 16% (低)】 (使用后下跌了)

  【意识偏移容限: 3.2σ (警告:接近阈值)】 (回到原样)

  【能量逆向熵增缓存: 0.6/100 (单位:未知)】 (消耗了0.2)

  代价依然存在,但似乎……变得可以“计量”和“预估”了。

  第一次主动时停,成功了。

  他不仅证明了主动控制的可行性,更通过那个神秘的调试界面,窥见了一丝掌控这种力量、减少其反噬的可能性。

  前路依然布满荆棘,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痛苦和恐惧中被动承受的棋子。

  他抬起手,看着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剧烈颤抖的指尖。

  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或许真的能够……抓住那把名为“时停”的双刃剑的剑柄。

  哪怕,握住剑柄的手,注定要被割得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