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铃女师叔-《大殷王朝之墨香剑影》

  那枚颤动的乌黑短针,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沈默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也瞬间打破了西苑边缘这片竹林的死寂。

  院内原本激烈的争执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危险的、凝神戒备的寂静。数道或阴冷、或锐利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从院落方向探出,扫向竹林!

  沈默没有任何犹豫。短针是警告,也是指引。他不能留在这里成为靶子,也不能贸然冲向那未知的院落。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跟上那道一闪而逝的黑影!

  他佝偻的身形在扑出的瞬间挺直了几分,老乞丐的伪装依旧,但步伐却变得如同猎豹般迅捷而无声。他没有去看那枚短针,也没有回头确认院落的反应,全部的精神都锁定在前方竹林深处那即将消失的动静上。

  “沙……沙……”

  竹叶在他急速穿行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身影在密集的竹竿间灵活穿梭,时而借力蹬踏竹身,改变方向,时而俯身贴地,避开横生的枝桠。肋下的伤口因这剧烈的运动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浑然不顾,眼中只有前方那道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引领他的影子。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对这片竹林的地形也异常熟悉,总是能在沈默即将追上的瞬间,利用竹丛的转折或地形的起伏再次拉开距离。他(或她)似乎并不想立刻与沈默接触,更像是在……测试,或者说,引领他前往某个特定的地点。

  沈默心中疑云密布。这黑影是谁?是敌是友?是追命安排的后手?还是另一股未知势力?那独特的短针,与之前在角楼收到的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

  追逐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深入西苑腹地,周围愈发僻静,人迹罕至。竹海莽莽,光线幽暗,只有风吹过竹梢的呜咽声。

  前方的黑影突然在一个三岔路口般的竹丛密集处猛地加速,向左一拐,消失在茂密的竹叶之后。

  沈默紧随而至,冲过那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小片被高大修竹环抱的林间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废弃的石砌井台,井口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半掩着。

  而空地上,空无一人。

  那黑影消失了。

  沈默骤然停步,气息微乱,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整个空地。没有藏身之处,除非……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口废弃的井台。

  他缓步上前,警惕地感知着四周。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短针上相似的阴寒气息,指向井口。

  他走到井边,伸手试着推了推那块青石板。石板异常沉重,但并非完全无法移动。他运起内力,低喝一声,将石板缓缓推开一道足以容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混合着泥土、苔藓和陈腐水气的阴凉之风从井下涌出。

  井壁并非垂直光滑,而是嵌着可供攀爬的、早已磨损严重的石阶,向下延伸,隐入深沉的黑暗。

  那黑影,进了这口井?

  沈默没有立刻下去。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井口边缘和下方的石阶。在湿滑的苔藓上,他发现了半个模糊的、与前不久不同的脚印,尺寸较小,步伐轻盈。

  是女人?还是身形瘦小的男子?

  他沉吟片刻。井下情况不明,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唯一的线索。但想起那枚两次出现的短针,想起追命可能危在旦夕,想起子时迫近的阴谋,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井下水气的空气,不再犹豫,单手撑着井沿,身形一纵,便沿着那狭窄湿滑的石阶,向下潜去。

  井下并非一片漆黑。向下攀爬了约莫两三丈深,侧壁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横向洞口,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内透出。

  沈默侧身钻入洞口,里面是一条人工开凿的、低矮狭窄的甬道,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颗发出惨淡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前路。空气更加潮湿阴冷,带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尘埃味。

  甬道曲折向下,走了数十步,前方传来隐约的流水声。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象让沈默微微一怔。

  甬道尽头,连接着一条地下暗河。河面不宽,水流平缓,河水在萤石的幽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一艘仅容三四人乘坐的、造型奇特如同柳叶的黑色小舟,正静静地停泊在岸边,舟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支黑色的长篙斜倚在船帮上。

  而在小舟旁的岸上,背对着他,站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夜行衣,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她似乎正低头看着墨绿色的河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萤石幽绿的光线映照着她的脸庞——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眉眼精致如画,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但她的眼神,却与她的年龄截然不符,沉静、深邃,如同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只有一种看透世情的冷漠与疏离。

  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枚乌黑无光的短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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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了。”少女开口,声音清脆,却同样带着与她眼神相符的冰冷质感,没有丝毫情绪起伏,“比预计的,慢了三息。”

  沈默停下脚步,与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你是谁?为何引我来此?”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将一枚系着暗金色丝线的物件抛了过来。

  沈默伸手接住。那是一块质地温润、雕刻着复杂云纹的白色玉佩,玉佩的一角,赫然残缺了一小块,断口与他怀中的那半片残羽,完全吻合!

  “这……”沈默心中剧震,猛地抬头看向少女。

  “残羽归位,信物方全。”少女淡淡道,“我姓风,名铃。按辈分,你或许该称我一声……师叔。”

  师叔?!沈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看起来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竟是他的师叔?随风一脉,辈分竟如此奇特?

  风铃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淡淡的嘲讽:“随风传承,论迹不论齿,达者为先。我入门时,你尚在襁褓之中。只是我这一支,历来隐于暗处,不与明线往来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沈默身上依旧渗血的伤口和狼狈的衣衫:“看来,明线的日子,并不好过。先代‘随风’骸骨被污,当代传人身受重伤,被鹰犬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真是,丢尽了先祖颜面。”

  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扎在沈默心头。

  沈默握紧了手中的完整玉佩,一股混合着羞惭、愤怒与决然的情绪涌上,但他强行压下,沉声道:“风……师叔既知此事,当知局势危急!影楼与皇室契约,欲在子时唤醒幽冥,降临蓬莱!追命下落不明,宫中……”

  “我知道。”风铃打断了他,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要多。”

  她转过身,望向那墨绿色的暗河,幽光在她白皙的侧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周允道不过是颗棋子,那位‘殿下’也自有她的算计。真正的关键,不在西苑那座小院里。”

  “在哪里?”沈默急问。

  风铃抬起手,指向暗河流淌的黑暗深处:“在那里。皇城之下,龙脉交汇之眼,亦是‘门扉’所在之地。子时,他们将用追命的血,和那枚从先代随风骸骨中窃取的‘钥匙’,强行打开那扇……不该被打开的门。”

  追命的血?钥匙?沈默瞬间想起地宫中那具神鸟骸骨胸口的巨大破洞!原来那被掏走的,不仅仅是心脏,更是开启“门扉”的“钥匙”!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沈默斩钉截铁道。

  “阻止?”风铃回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许不同的神色,那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就凭你我现在?你重伤未愈,我势单力薄。而他们,准备了数百年,网罗了朝野内外无数势力,甚至……有‘祂’的目光,在黑暗中注视。”

  “祂?”沈默捕捉到这个字眼。

  风铃却没有解释,只是道:“硬闯,是送死。我们需要时机,需要……变数。”

  “什么变数?”

  风铃的目光再次投向暗河,仿佛能穿透那墨绿色的河水,看到更遥远的未来。“等。”

  “等什么?”

  “等流言发酵,等人心浮动,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开始自我怀疑和倾轧。”风铃的声音如同梦呓,“也在等……一个能真正搅动这潭死水的人出现。”

  她说着,再次将一枚系着暗金色丝线的短针递给沈默,只是这次的丝线上,缠绕的符号变成了一个旋转的太极阴阳鱼。

  “拿着它。子时前,若看到皇城东南角楼升起赤色烟火,便意味着时机已到,可沿此暗河潜入皇城之下。若没有……”风铃顿了顿,声音依旧冰冷,“那便各自求生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沈默,轻盈地跃上那艘黑色小舟,拿起长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舟便无声无息地滑入暗河中央,朝着下游的黑暗驶去,很快便消失在视野尽头。

  沈默独自站在岸边,手中握着那枚冰冷的太极短针和完整的随风玉佩,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而强大的“师叔”,带来的信息冲击巨大,却也留下了更多的谜团。她似乎知晓一切,却又袖手旁观,只在暗中引导。

  她口中的“变数”和“时机”究竟是什么?那“搅动死水的人”又会是谁?

  而子时,正在一分一秒地逼近。

  他低头看着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暗河,仿佛能看到无数阴谋与黑暗,正在这水下沉寂、涌动。

  他不再犹豫,将短针和玉佩小心收好,转身沿着来时的甬道,向上走去。

  无论风铃有何打算,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必须去皇城之下,必须救出追命,必须阻止那场灾难性的降临。

  哪怕,是以身作薪,焚尽此躯。

  向上的路,似乎比下来时,更加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