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臣不敢暖,民不能暖-《灯明劫尽》

  青冥看着姜佑宁眼中的思虑,目光凝聚,是怎样都看不清穿不透的幽深,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属下在这些地方发现了江湖势力,影卫若未得命令只盯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姜佑宁看出他的犹豫,接着说道“你觉着我要你做的和以前的都不一样,所以你现在的任务也不仅仅拘泥于任务。”

  “属下多言,只是怕其他势力坏殿下的事。”

  姜佑宁眼带锋芒,却丝毫没有任何不信任“有你们没人能坏我的事”

  青冥却一转眼中的冷漠,带着些迟疑,像是在挑衅姜佑宁的坦诚,“殿下不是自负的主上,咱们的人哪怕是静默着也是睁着眼的。”

  姜佑宁眸中波光一闪,陡留一瞬欣赏的柔意“我所想即使不说,你也大抵明白,备周则意怠,所以我要的就是你们静但敏,你既能发现他们,也该知道他们的敏锐,人不犯我,你们保护好自己。”

  姜佑宁知道青冥的担忧,也看得到他的坦诚,但是自己手里究竟有什么,不是轻易能说的,何况自己当真是实话,常见则不疑,所以察觉消息最敏锐之时,就是并不知道全貌的时候。

  姜佑宁看着院里云舒和婉清姑姑几个人扬手喂着鱼,午后阳光渐柔,月白色的光散落在池塘上也落在姜佑宁心间,秋阳透过树枝射落的暖人光影竟也有些醉人的感觉,姜佑宁绕过石阶到几人身后,探着头借着云舒的手将一整碗鱼食都洒落在了池里,引的池中翻涌煞是好看。

  几人正笑着就见云锦端着一方锦盒走了过来,姜佑宁眼中疑惑又刹那明了,一起进了屋中。打开锦盒入眼的是一个芙蓉石花鸟纹盖瓶,颜色粉红莹润,通体雕透,双枝自底蜿蜒交于顶,喜鹊回眸报春立于凌空延展的花枝,黄鹂对啼鸣翠落在悬浮的花冠上,处处透着精美。

  姜佑宁轻手取出,放在屋中罗汉床旁的花几之上,又退了几步,眼中透着欢喜,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黄鹂告春,灵鹊报喜,尽是好的。”

  云锦看着姜佑宁一脸笑意“奴婢还第一次见芙蓉石做得这样大的摆件,真是难得。”

  “透色染晴空,他眼光好,又是七巧玲珑心,这是算着时日送来的,事情也算是明朗了。”

  云锦顿了下,果然是心意相通的,便开口回道“绪风说这是庄里刚送过来的,世子走之前吩咐了东西到了就给您送过来。”

  “我总说他料事如神,他不在便怕京州的深秋寒意太盛,可我瞧着就算是再过会的余晖都是暖人心的,等着他回呢。”

  云锦从在暗影阁再到伺候殿下,从镇北王府到皇宫,见过的听过的哪怕是世人想出来的画本子都只多不少,可却还是会被自家殿下的好,和两位主子的相通叹上一句遥以心照。

  看着姜佑宁合上锦盒,手指轻触锦缎上金线交织的纹理,“殿下可要带回宫里”

  姜佑宁眼底盛着细碎的光,盈盈闪动,“就放这,放这好看,这才是我们的地方。”

  回了宫天也见了黑,姜佑宁端着棋谱眉峰微蹙,整个人定定的看着棋盘上的残局,似是睫毛都忘记了颤动,还未看出路数却突然拧眉抬眸唤着“云锦,去同颖妃娘娘说,陛下今日见了四皇子和二皇子,让她只会五皇子一声才好。”

  云锦刚出去,云舒奉了茶,将灯架的烛火调的亮了些,“殿下是觉着陛下会让五皇子同三皇子一起做事。”

  姜佑宁将棋谱放在身边,直了直身,“有备无患吧,五皇子出生没多久便比寻常孩子聪慧,陛下取名凌逸,聪颖敏捷,可却在御花园突然跌落如今落下残疾,虽悉心治着但也无法恢复如常。这母妃没有家事背景,为人聪慧却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怎么看都是陛下想要的,同我一样。”姜佑宁将手中的棋子抛进棋罐“逃不掉的。”

  姜佑宁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云舒着手卸着钗环,姜佑宁感受到身后人的轻叹声,“你以为为何接我回来,这局我不准备入也会被拉进来的,就算是个蠢笨的,这嫡长的身份也是要能做他手里的弃子搅动出些事的。”

  姜佑宁没说的是,如今也不一定不是弃子,陛下眼里皇权之下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么。

  云锦揉着姜佑宁脑后的穴位,“陛下究竟图什么呢,总之都是他的儿女,若是好好教导未必不能兄友弟恭,也未尝不可一同做些利国利民的事。”

  姜佑宁没什么表情,像是回忆也更像是讲述一段稀松平常的故事,“陛下虽嫡却非长,先皇未必始终想选他,但种种原因还是立陛下为太子,可先皇的犹疑让陛下不安心,让各位王爷不甘心,陛下在这差点失去的位置惴惴不安,再加上本性使然,更是疑心深重。先皇是经历过乱世的,所以更加仁慈,容了太多事,不想也不愿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所以总想着都能护着。”

  姜佑宁披散着一头墨发,撑着头轻靠在美人榻上,由着云舒给她通着发,不由的嗤笑一声,“可十指有长短,护着这个,那个就缺了,盛世没了外敌,内里又没个决断,陛下和这些兄弟就自己学会了争,为自己争,为身后的家族势力争,争权,争名,拿到手的怎么肯让,那点励精图治的心气也都磨成了借口,总觉着争到了自己还会是原来的自己。可私心大过了人心,权利滋养着觉得能改变人心,皇权能让他留下自己攥写的青史时,帝王心术就不再为了固民权而是固皇权。”

  姜佑宁合上了眸色渐深的眼,任思绪在黑暗中游走一般“为君者不再修个人修身之要,而是觉着自己就是这要,为臣者自然要秉君王喜好,民能如何?以卵击石的并不少有,可还没等我们看见就已粉身碎骨。私心疑心足以让这位置冰冷刺骨,臣不敢暖,民不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