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京城风波-《神探驸马》

  巳时的暖冬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在北京城的青石板街道上。积雪初霁,屋檐瓦当上挂着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偶尔有融化的雪水滴滴答答落下,在街边汇成细小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冬日特有的清冷与市井烟火气混合的味道——刚出笼的蒸饼热气、糖炒栗子的焦香、还有远处传来的烤红薯的甜腻气息。

  棋盘街两侧的店铺早已卸下门板,伙计们呵着白气,热情地招揽着顾客。绸缎庄的老板娘穿着厚厚的棉袄,站在门口与熟客寒暄;药铺的小学徒正小心翼翼地晾晒着药材;茶馆里已经坐了不少茶客,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开始了今日的《三国演义》的段子。

  在这片热闹中,两个身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乌兰尼敦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女真传统长袍,领口和袖口镶着柔软的狐毛,衬得她蜜色的肌肤更加健康动人。袍子裁剪合体,勾勒出她丰腴而矫健的身段——饱满的胸脯、纤细却有力的腰肢、以及长袍下隐约可见的修长双腿。她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脑后,辫梢系着红色的丝带,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一双褐色的眸子明亮有神,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大明帝都的繁华景象。

  身边的觉昌安则是一身深蓝色的箭袖袍服,外罩一件羊皮坎肩,显得更加挺拔。虽然年仅十六,但他的身量已经接近成人,只是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剃发结辫的女真发式在汉人聚居的北京城里显得格外醒目,引来不少好奇或警惕的目光。他努力学着姐姐那样镇定自若,但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

  “额云,北京城真大啊!”觉昌安压低声音,用女真语感叹道,“比赫图阿拉大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些房子,这些店铺...你看那酒楼,足足有三层高!”

  乌兰尼敦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改用汉语说道:“在北京城里,要说汉语。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咱们得守规矩。”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感慨,“是啊,很大,很繁华。但这繁华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暗流涌动。”

  姐弟二人沿着街道信步而行,最终选择了一家看起来颇为气派的酒楼——“醉仙楼”。酒楼门前挂着大红灯笼,虽然还未到正午,里面已经人声鼎沸。

  店小二见二人装扮特殊但气度不凡,连忙热情地迎上来:“二位客官里面请!是要雅座还是大堂?”

  乌兰尼敦扫了一眼喧闹的大堂,从容道:“找个安静的雅座吧,靠窗最好。”

  “好嘞!二楼雅间请!”小二高声吆喝着,引着二人登上木质楼梯。

  雅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窗外正对着繁华的街道。乌兰尼敦点了几样招牌菜和一壶热酒,小二躬身退下。

  不一会儿,菜肴陆续上桌——香酥鸭、红烧狮子头、清炒时蔬、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觉昌安确实饿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抓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是油。

  乌兰尼敦看着弟弟的吃相,忍不住噗嗤一笑,用女真语打趣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吃相,像是三天没吃饭似的。”

  觉昌安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回答:“额云,你是不知道,这些汉人菜肴真是美味!比咱们那的烤肉和饽饽好吃多了!”

  乌兰尼敦摇摇头,眼中却满是宠溺。她小口啜饮着温酒,目光不经意间飘向窗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略显恍惚。

  “说起来...”她轻声说道,仿佛在自言自语,“你还记得在山海关遇到的那位张大人和他表姐黄莺儿姑娘吗?”

  觉昌安闻言停下筷子,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点点头:“记得!那张大人看着文弱,但眼神锐利得很,不是寻常人物。那位黄姑娘...”他脸上微微一红,“虽然隔着面纱,但感觉一定很美。”

  乌兰尼敦若有所思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普通的商贾。那张大人气度不凡,处事老练;黄姑娘虽然刻意低调,但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贵气。现在想来,恐怕不是简单人物。”

  她顿了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安贞敏和顾云深吗?”

  觉昌安立刻点头:“当然记得!顾公子医术高超,人又温文尔雅。最后还送了张大人那些珍贵的医书呢!”他忽然压低声音,“额云,你说顾公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那些歹人...”

  乌兰尼敦神色一凛,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京城重地,莫谈这些。顾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况且有张大人相助...”她话未说完,忽然转移了话题,“过几日便是朝廷的冬狩大典,各藩国使团都要参加。你可得好好表现,让大明皇帝看看我们建州儿郎的勇武。”

  觉昌安顿时眼睛一亮,挺直腰板:“额云放心!我一定不会给阿玛和建州丢脸!”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姐弟二人的谈话。脚步声杂乱而沉重,似乎有一大群人正走上楼来。

  雅间的门帘被粗暴地掀开,几个身材魁梧、面色倨傲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穿着蒙古服饰,腰间佩着弯刀,目光凶狠地扫视着雅间内的客人。

  “都出去!这里我们包了!”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蒙古汉子粗声粗气地喝道,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

  原本在雅间内用餐的几个客人见状,脸色顿变,纷纷起身低头离去,不敢有丝毫怨言。

  乌兰尼敦和觉昌安对视一眼,都没有动。

  那蒙古汉子见还有人敢不走,顿时怒目圆睁,大步走过来。待看清二人装扮,他先是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子,原来是建州女真的野人。”语气轻蔑至极。觉昌安年轻气盛,闻言顿时怒火中烧,握紧了拳头就要起身理论。乌兰尼敦暗中按住他的手,面色平静地看向那蒙古汉子:“这雅间是我们先来的,总得有个先来后到。”

  那蒙古汉子闻言哈哈大笑,身后的几个同伴也跟着哄笑起来。他上前一步,猥琐的目光在乌兰尼敦丰满的身段上来回打量:“小娘子倒是泼辣。怎么,你们建州女真现在都敢跟我们蒙古勇士叫板了?”他说着,竟然伸手就要去摸乌兰尼敦的脸,“陪爷几个喝一杯,爷就放过你们,如何?”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乌兰尼敦的瞬间,她眼中寒光一闪,猛地起身,抬脚就向那汉子裤裆处狠狠踢去!

  “嗷——”那蒙古汉子根本没料到这女子如此悍勇,猝不及防下被踢个正着,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裆部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找死!”其他蒙古人见状,顿时怒吼着扑了上来。

  觉昌安早已按捺不住,抄起桌上的酒壶就砸向最近的一个蒙古人,同时大声用女真语喊道:“额云小心!”

  乌兰尼敦身手矫健,侧身躲过一记重拳,反手抽出藏在靴中的匕首,刀光一闪,已经在一个蒙古人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然而蒙古人越来越多,楼下听到打斗声的同伴纷纷冲上楼来,转眼间就将雅间围得水泄不通。乌压压一片,足足有二三十人,个个彪悍凶猛。

  “额云,他们人太多了!”觉昌安背靠着乌兰尼敦,紧张地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蒙古人,脸上却毫无惧色。

  乌兰尼敦紧握匕首,褐色眼眸中燃烧着战斗的火焰:“建州儿女,宁可战死,绝不屈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清脆而威严的娇叱:“住手!京城重地,谁敢放肆!”

  伴随着这声呵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十余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迅速冲上楼来,将现场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穿朱红色锦衣卫千户官服,英姿飒爽,眉目如画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北镇抚司千户——徐舒月。

  蒙古人见状,顿时气势一滞。那被踢中要害的领头汉子勉强站起身,咬牙切齿道:“我们是俺答汗的使臣!你们大明锦衣卫敢动我们?”

  徐舒月冷哼一声,迈步上前,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场众人:“俺答汗的使臣?就可以在大明京城调戏妇女、聚众斗殴?”她声音陡然提高,“全部给我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们齐声应诺,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蒙古人虽然彪悍,但在大明京城面对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终究不敢真的动手,只得愤愤地被缴械捆绑。

  徐舒月这才转头看向乌兰尼敦和觉昌安,目光在他们奇特的服饰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你们是...建州女真的使团?”

  乌兰尼敦收起匕首,不卑不亢地行礼:“建州左卫都督福满之女乌兰尼敦,这是舍弟觉昌安。多谢大人解围。”

  徐舒月点点头,语气稍缓:“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了解了。不过按照规矩,你们也得跟我回北镇抚司一趟,做个笔录。”

  于是,一行人被带到了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北镇抚司衙门。

  北镇抚司内气氛肃杀,与外面的市井繁华判若两个世界。高墙深院,戒备森严,随处可见佩刀的锦衣卫校尉行走匆匆,面色冷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令人不自觉地屏息静气。

  公堂之上,徐舒月端坐主位,开始审理此案。那蒙古领头汉子虽然被绑着,却仍然嚣张,大声嚷嚷着他们是俺答汗的使臣,享有特权云云。

  乌兰尼敦毫不示弱,用流利的汉语清晰地陈述了事情经过,说到被调戏的细节时,她那双褐色的眸子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声音却依然镇定自若。

  觉昌安在一旁不时补充,年轻的脸庞因愤怒而微微发红。

  双方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公堂上一时间如同菜市场般喧闹。

  “够了!”徐舒月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音清脆而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她站起身,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椅子,那椅子撞在墙上,顿时碎裂开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慑住了,公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徐舒月目光如冰,首先瞪向那蒙古领头汉子:“调戏妇女,聚众斗殴,还敢在北镇抚司撒野?真当大明律法是摆设不成?”她厉声喝道,“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让这些鞑子知道知道,在大明京城撒野是什么下场!”

  那蒙古汉子被拖下去时还在大喊大叫,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被板子击肉体的闷响和惨叫声所取代。

  徐舒月这才转向觉昌安姐弟,语气稍缓但仍带着威严:“你们虽然是受害者,但在京城当众斗殴,也有不是。按律当拘押一日,小惩大诫。”她目光扫过二人,“可有异议?”

  觉昌安觉得委屈,忍不住开口辩解:“徐千户,明明是那些蒙古人先挑衅,还调戏我额云,我们只是自卫...”

  乌兰尼敦连忙拉住弟弟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看向徐舒月,恭敬地行礼道:“大人秉公执法,我们心服口服。就在北镇抚司待一日,谨遵大人安排。”

  她敏锐地注意到,徐舒月虽然年轻,但已经是锦衣卫千户,这在重男轻女的大明官场极为罕见,足以说明此女绝非等闲之辈。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透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决断,让人不敢小觑。

  徐舒月见乌兰尼敦如此识趣,面色稍霁,点点头:“很好。带他们去厢房休息,好生看管,明日此时释放。”

  于是,姐弟二人被带到了一处干净但简朴的厢房。门外有锦衣卫看守,但并未为难他们。

  关上房门后,觉昌安终于忍不住抱怨道:“额云,为什么拦着我?明明是我们有理...”

  乌兰尼敦摇摇头,压低声音:“阿弟,这里不是建州,是大明京城。那位徐千户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绝非寻常人物。她既然已经严惩了蒙古人,给我们这点小惩戒,既保全了大明律法的颜面,也算给了我们一个台阶下。我们若是再争辩,反倒显得不知进退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北镇抚司内森严的景象,若有所思:“这位徐千户...倒是个人物。明明是个女子,却在锦衣卫这等地方坐到千户之位,方才处置事情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大明果然藏龙卧虎。”

  觉昌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随即又好奇地问:“额云,你说那张大人和黄姑娘,会不会也在京城?他们若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来帮我们?”

  乌兰尼敦转过身,笑了笑:“张大人若是知道我们进北镇抚司的原因,怕是又要摇头说我们莽撞了。”她忽然正色道,“不过阿弟,京城不比别处,这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我们行事需更加谨慎。特别是过几日的冬狩大典,我听说俺答汗的使团规模庞大,今日这些恐怕只是其中一部分。”

  觉昌安握紧拳头:“那些蒙古人实在太嚣张了!要不是额云拦着,我定要让他们尝尝我们建州勇士的厉害!”

  乌兰尼敦拍拍弟弟的肩膀:“勇武固然重要,但智慧更可贵。记住阿玛的嘱咐,我们此行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是整个建州女真。在未摸清京城局势前,切忌轻举妄动。”

  姐弟二人在这小小的厢房内安顿下来,虽然行动受限,但总算安全无虞。窗外,北镇抚司的旗幡在冬日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帝国心脏深处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看似偶然的冲突,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在大明京城这个巨大的棋盘上,建州女真、蒙古俺答、以及各方势力,正在悄然布局,而他们姐弟,已然成为了这盘大棋中不可或缺的棋子。

  夜幕降临,北镇抚司内灯火通明。徐舒月处理完公务,独自站在衙门的了望台上,远眺京城夜景。万家灯火如星河洒落,与天上繁星交相辉映。

  “建州女真...蒙古俺答...”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京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寒风拂过,吹动她官服的衣袂,却吹不散她眼中那份洞察一切的锐利光芒。明日,又将是一场新的棋局。